在
梦冉
天气阴暗,在上海的楼群中。想想要弃俗而去的人,内心感慨。真是有福分啊,能弃俗。我还是每天忙着事务上的事。内心深处,却很向往一片远离所有是非功过之外的净土。
本来这个星期要去一趟北京。但是,忽然懒了。情绪不大好。想想陈逸飞那么累,累死了,还是被所谓真正在搞艺术的人否定了。我内心很想着艺术,可惜这么多年来,都不能只专注着。
我的命运就是这么飘泊啊。感慨之余,我心深处还是有着一种天生的宁静和信任。艺术和神一样,是存在,而我也是存在的一部分。艺术和神一样与我同在,亲密无间,从我出生始,一直到死亡,无论我在何地,无论我的境遇如何。
写到这里,眼泪不觉已滴落。此时,神就在我旁边吧,默默无语。天色也黑了,飘落细雨。
忙的时候压力大,却能忙中偷闲地想到生命是多么脆弱。我若不在了,纠缠在这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昨天总算告一段落,将事情大多妥当处理。反省自己,还是在过年后太逍遥而心不在焉有些关联。世事就象运转着的机器。前些天象走钢丝一样。接下去还有更多事务,甚至要感到分身乏术了。
昨晚回到杭州,已如夏天般闷热,以为周末会有冷空气来。从床头的书堆里,翻出一本外国人写的评论沈复的"浮生六记"的文章来读。我原也喜欢"浮生六记",但是这外国人的直率观点也颇耐人寻味:沈复和芸娘自己幻想所营造的小世界,是一个现实世界之间的碎片,后来总被现实这野兽所毁害, 隐含着无可避免的痛苦。
想起年后所期望的,有一段时间远离所有世事。那样的心境,是否与"浮生六记"雷同呢?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有所不同。
想起来我们这些人都穿着简单,几乎是单色,选择颜色大多是少见的或文雅的。忙起来又都很忙。想起来这才是我熟悉的生活。就这样吧。想起L前些天曾对我说,每天都应有社交(SOCIAL),去认识不同的人,不由一笑。我有时孤僻,这样的话总是鞭策。但是我想起我的衣服分别放在三个国家的某处,我的朋友也散布在世界的各地,不免对我的命运有些恍惚,而叹一口气。
这些天,我常想起十年前。想起那时的心情和梦想。而在十年间,居住了三个国家之后,我发现还是得面对自己。尚困惑的是: 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爱在这个世界上太稀少。几乎没有人会为了得到爱而付出一切。看看大家有的, 是感情纠葛和生活的烦恼。爱,在朱丽叶和罗密欧的故事里,却是悲剧,付出生命的代价。爱在维特的心里,在少男少女的梦里,强烈的感觉,没有提升却导致自杀里去了。没有爱,也就没有什么,各自生活在一个环境里罢了。
我来这个世界是做什么的呢?近来我在睡觉前,期望上苍在我的梦中给予启示。而我发现自己竟昏睡,昏迷一样的睡。也许是春天的缘故,好困。
我想我已换了两个专业,却总不喜欢。想起年少时的梦想,想在余生实现这个梦。
就这么简单。
而此时接到一个又一个电话,又是事务。我冷静地想,三年的时间吧,将手上的事情处理了,就可以了吧?
想起巴黎,又想起许多往事。我一直避免去想,然而终有一天要停止去避免,而也有一天不再拖延。
于是人和梦之间没有距离。
悄悄,不告诉任何人,静静地在心里。
醒来,还很困。想不起梦中做了什么梦。等待的一个项目未成,周末就飞去海南散散心。想起五岁时上小学,要经过一条绿色的小河。我一个人上下学,要经过村庄,铁路,大桥, 才到市里的小学。一路慢慢赏玩风景,常迟到。当时母亲若给我穿上漂亮的洋装,就会被小朋友们撕坏。想起五岁时,在那条心爱的小河边,在开满碗豆花的田地边,我默念徐志慕的诗句:"我轻轻地走,一如我轻轻地来,挥挥衣袖,不带走天边一朵云彩。"已能很明了其意境, 然后我对自己说,"我长大了要做一个艺术家。"那时, 想必神就待在小河边,见我走来,看见我的眼眸,听见我的心声。而今,我清楚地忆起。仿佛神又与我对面,还复我五岁的心境。
这些天常在看《SEX AND THE CITY》。不知如何置评,却让我想念起纽约。屈指算来,已有七年还是八年未去了?和她们一样地,在某个城市过日子。新世纪的第一天,本来计划是在纽约的时代广场度过的,机票也买了,最后为了天边的雨云和鲜绿的寂寞而CANCEL(取消)了。哦,那不愿移动而只想永恒的心情象风一样,哗就吹过去了。
心里忽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牵挂。竟想到和几年前的远方的朋友联系一下, 结果别人问:ARE YOU IN THE TOWN?CAN I REACH YOU?(你回来了?能联络你吗?)
不由一笑。
我一向来觉得,空间的转移有着能量的递增。这诗“天使城的雨夜”是我在洛杉矶时写的,其间回忆我在PORTLAND的一个雨夜。洛城又称天使城,未来之城,巨大,城套着城。当我在上海行车,忽然见到某个广告牌上写着PASADENA,MALIBU, 这些是洛城的地名,就会恍惚--空间之间有着渗透。有时,当我醒来,我慵懒地想到要去义安城,一瞥窗外,却不是热带那强烈的阳光和绿树华盖,我也找不到那件鲜艳花朵的短袖衣了。
昨儿和W说,我们只有现在,就象我在过去想不到现在我会这样,我也想不到将来会怎样。现在的时间里,却有着许多空间同时存在,于我和我周围。
我要成长。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有这渴望,尚未消灭。
【天使城的雨夜】
梦冉
黝暗的厅,之所以是厅,因为雨声。
雨停止在天窗上,微蓝地流去,沿着透明的窗。
哦,我不想说它象似泪痕狼籍。
因为窗局限,树木在窗格里摇动,也无声地呼唤,
这个我不这么注意,因为它的舞蹈只是随机与本能。
雨声刺破了睡眠造的薄膜,
树木的清虚之气也在摇舞之际御风。
我远离文字,接近一种无声的境界。然而我渐渐苏醒,
走至天窗,雨势里挟着一些几乎湮灭的亮光,
象似黑暗里的刀刃的呻吟,停止在几尺之遥。
我所处之地温暖,雨的影子覆在额头,
我低下头时,斑驳新鲜的影子延着我的黑发滑去地面。
灰白的地毯干得奢侈。
如果有另一个人在这里,他会觉得手脚酥软,也许
是她,或者是一个小童。
老人离我很远,我相信我是刻意的,
因为老人在雨夜会嗅到死亡的气息,
我不能忍受年老的他,或者是她,陷於并挣扎
于深重的距离。那距离是崭新的,草一样鲜绿地
伸出泥土,窗子形同虚设。
我写到这里觉得不安,就象有时担忧已落肚的食物,
或走至迷途。
我出去呼吸,阳光很是明亮。
空间才是结果。虽然也可历数屏风,雕刻而长嘶的马,
踏进玻璃的豹子......
就象水龙头流在洗手间灯光里的水声,消失去的空洞水声
水池坚硬光滑,突破厅的暗虚,雨声微蓝
柔软地象暧味的回应
随附:西湖荷花图,梦冉摄
- posted on 04/29/2009
一种柔弱的情丝,飘忽不定。一种无声的境界,坚守苦磨。。。
埃,我嚼着后现代的肉酱,读完这篇,快流泪了。
有人读着YONG哥哥的词,能柳眉倒竖, 挥起大刀。有人宁静得,善良得象照片上的荷花,使人不忍去采摘。人和人竟是那么不同。读一样的书,咏一样的词,励得却是那般不同的志。
别说咱,咱是后现代,明目张胆, 不爱古诗,不爱古词。;-)
梦冉 wrote:
心里忽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牵挂。竟想到和几年前的远方的朋友联系一下, 结果别人问:ARE YOU IN THE TOWN?CAN I REACH YOU?(你回来了?能联络你吗?)
不由一笑。
- Re: 在posted on 04/29/2009
梦冉 wrote:
我要成长。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有这渴望,尚未消灭。
谢梦冉说了我也想说的, 很感动。 - posted on 04/30/2009
谢谢后现代,你还记得我所转贴的杨典写的那篇“后现代肉酱”。是啊,已经是后现代了,人们的瞳孔自觉不自觉地都散了,难以聚拢。:)而真的是凭着一点生命中原始的性情,才能寻着一点真实的自己的情感和文明程度。文明环境都散了,成了碎片。能感动人的,是那些如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在皮肤上切割的痛。那痛,隔远了看,丝丝缕缕。其它的人与事都散了,而这些个碎片,若还宁静,就是相看。
谢谢草叶的感动。小孩子坚持要成长,就算有绝望,就算有心碎。可是,记得自己小孩子时的梦想,还想着要梦想成真,也就这么想着罢了,也许会快乐,会有力量,也许神有一天也会感动,会让天地之间的美更与人为善。那天,一个诗人问我:现在这个时代的美是什么?我说:从艺术的角度而言,就是我前一段所说的有关碎片的话。而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我现在认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手来帮助我的那种善,那种对人对众生对事物的不计较的关怀的善,我认为最美。然而,这美,却不是最终的。如果那善是为了利用我的呢?也许给我带来更多苦痛的呢?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想,终究还是如佛家所言,来去自如的,那才最美。:)
谢谢你们能让我有畅开心胸的感觉。:)
- Re: 在posted on 04/30/2009
来去自如的,那才最美。。
说得真好!
另外,问候草叶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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