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没有看到的

　　　　　　　　　　　　　　　　·吴　嘉·

　　布什大笔一挥，美国给坦桑尼亚的援助数额翻了几个筋斗。今年二月下旬布什访问非洲，六天时间旋风般转了四个国家，在坦桑尼亚待的时间最长——整整三天。为了什么？因为布什带去了援助七亿美元的许诺。坦桑尼亚是非洲为数不多的达到“美国世纪挑战帐户（ＭＣＣ）”援助标准的受援国之一。这笔巨款喜煞了国家元首，与中了头彩无甚区别，也着实乐坏了坦桑尼亚民众。媒体报道，布什走到哪里，欢迎的人群跟到哪里，众人翘首。照片上的布什，迈着阔步、挥着大手，满脸的领袖幸福感。一时间，美国成了坦桑尼亚最铁的哥们。

　　每次国会对哪一个国家大幅度追加援助拨款，我们就得跟着忙上好几年。布什从坦桑尼亚回来两周后，我便踏上了去非洲的航班。从华盛顿带去的料峭春寒，一下飞机便融化在达累斯萨拉姆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有了布什的恩典，我跟着沾光。当地官员们欢喜不迭，流光溢彩，不再说美国政府一个不字了。这待遇正好与我出发前刚从同事那儿听到的故事形成反差。

　　一同事派驻伊拉克，此次回美休假，在我办公室聊他的经历，听起来骇人。在伊拉克这样战火茶毒的国家，外交官是不能带家属的。对极度的枯燥乏味和无休息日的工作节奏，他似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让他难以释怀的是恩将仇报。

　　“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帮助重建伊拉克。可是任何时候我们离开“绿地”（受安全保护地带）的时候，都有可能挨上正得到我们援助的伊拉克人的枪子。我们的脑袋是提在手上的。”

　　听起来有点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美对伊政策超出拙文范围，我也就不继续“走题”。总之是东边日出西边雨。

　　我在坦桑尼亚得到的热情接待，也让我联想起七十年代的中国。那时候，中国人勒紧裤腰带，来这儿无偿修建坦赞铁路工程，乐坏了人家。即使今天，当地人一旦知道我原本来自中国，会跟我提起坦赞铁路、体育馆等。我在这里遇到的中国人，脸上都是喜滋滋的。

　　布什前脚走，坦桑尼亚政府做手脚的事就浮出水面。我在的几天时间里，从当地人那儿了解到，布什在坦桑尼亚看到的欣欣向荣虽大部分属实，却有坦政府作假的成分。大事情我不敢妄自评论，那需要考证。听到读到几件小事，胸中似有所梗。虽一隅一孔，也不难看全貌。

　　据达累斯萨拉姆的媒体报道，那几天首都的一家医院把待产的孕妇们撵回家。如此，布什在访问医院时，不致看见医院过于拥挤。使馆的同事告诉我，这里两产妇共用一张病床是十分正常的事。布什视察医院，看到的当然是一人一床，天造地设，天衣无缝。数百名产妇等待就诊的“盛况”，明日重现不迟。

　　说到医疗，达累斯萨拉姆的另一家医院——一个用美国“总统救助艾滋病应急计划（ＰＥＰＦＡＲ）”款项直接赞助的医院——有一个ＨＩＶ／ＡＩＤＳ诊所。布什可能不知道，前不久一名一岁的ＨＩＶ阳性携带者，被送到这家诊所。诊所以表格用完为由，拒绝延药。据报纸报道，诊所的护士让小男孩的叔叔某天某日再来，而这一天诊所是关门的。

　　布什参观的那家医院的隔壁，就是一所小学。假如布什突击访问，他会看到，学生们在教室里相互打闹，好歹见不到教师的身影。因为缺乏经济动力，无人安心教书。

　　还有，布什可能不知道，坦桑尼亚百姓在为布帛菽粟挣扎的同时，每天被迫在能源上的花费却高达一亿五千二百万坦桑尼亚先令（约合十五万美元）。这笔钱转手交给了一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司，肥了占暗股的政府高官的腰包。

　　布什走后，皆大欢喜，船过水无痕。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布什强调绝不把钱送给那些“领导人是盗贼的国家”。他知不知道，他对付的是一个会作秀的政府？

　　当然，坦桑尼亚这些年经济发展的步伐，是其他的东非国家难以望其项背的。自打放弃“共产主义”，坦桑尼亚寻求强有力的经济政策，在过去十年里，经济发展的增长幅度平均每年在百分之五以上。正因为有相对良好的经济记录，这些年，才独领风骚，吸引了源源不断的外援。外商直接投资也一直在快速增长，由此带来了经济发展和就业机会。坦桑尼亚能成为西方援助的新宠，就可以理解了。

　　布什看到了他愿意看到的东西，但不见得知道我在这儿读到和听到的故事。

　　当然，美国对非洲的援助总要继续下去的。非洲把西方国家的软肋摸得准准的。援助总会源源不断、永无尽止的。拉一屁股债没关系，到期过后赖着不还，便被归为“高负债穷国（ＨＩＰＣ）”，最后这些债务是肉包子打狗去了。姜太公们得陇望蜀，每每旗开得胜。

　　钱权相加，又缺乏监督机制，便衍生了腐败。中国先哲的“君子忧道不忧贫”在非洲是没市场的。人家该哭穷的时候比谁都可怜，拿到钱往私人兜里塞时，脸不红心不跳。有谁知道，多少西方国家公民缴纳的税钱，通过本国政府的援助计划，划到了非洲总统的私人银行帐户里？

　　选择坦桑尼亚是矮子里面挑将军。也许布什只能将就着，装没看见罢了。我也无须庸人自扰。

□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