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学三年级,我第一次转学的时候,正赶在元旦前夕。同班的男生欧小松和汪旭,问我是否愿意入伙,与他俩一起凑分子钱,给班主任吴老太买一张年画。我的零花钱本来不多,就贡献了两分硬币,欧小松和汪旭每人则出了三分,于是凑齐八分钱,去百货店买了一幅“华主席战斗在交城”的年画。相约好送画那天,我因事提前回家了,欧小松和汪旭就按计划去学校的家属宿舍,找到吴老师的住处送画。第二天课间操时,汪旭走到我身旁开始骂欧小松,原来他俩去吴老太家的途中,欧小松临时变卦,准备把年画送给他喜欢的教算术的徐老师,否则就坚决索回他的三分钱。结果汪旭想不出别的办法,不仅独自一人去了吴老太家,还不得已额外出资垫了三分钱。我气得无话可说,同时不很利索地再从兜里摸出两分硬币来,算是平摊了成本。打那以后,我跟汪旭的伙伴关系就上了一个台阶。
五年级的时候,父母随剧团去外地巡回演出两个月,留下我一人在家独守。我中午在学校吃食堂,晚上去汪旭家搭伙,然后再走二十分钟的马路,自己回家睡觉。前几个晚上很害怕,就问汪旭的父母,能否让他去我家一起睡觉。他父母是当地农机校的教师,一直很喜欢我,所以就爽快答应了。在那以后的几个星期,汪旭和我一同吃饭睡觉,一同上学放学,现在回想起来,除了晚上疯玩过几次———当时电视也没有,简直记不起玩的啥游戏了———第二天清早上学迟到以外,居然没能把更多的细节留在脑海。
上中学的前后六年,我和汪旭始终在一个班,但彼此关系却时近时远。初二的时候,班主任把全班同学的名字写在教室后墙上,大致按照学习能力,把我们组合成几十个"比学赶帮"小组,每次考试下来,就在同组里分数高的名字上插一面小红旗。我和汪旭最初分在一组,可一个学期下来,我的小红旗要明显多一些,到期末时汪旭的母亲就要求另外编组,所以我俩再没有机会搞一对一的学习竞赛。
现在回忆,其实那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嫉妒心。我估计更多的原因,是当时农机校并入了市里新建的大学,汪旭家也搬到城郊,每天要乘班车上学,因此我们在课外闲耍的机会锐减。尤其高三以后,全班进入高考的冲刺阶段,在这个节骨眼上,汪旭却突然开始练上了健美,每天放学就去当地一家最早开办的培训班练胸大肌。高考前夕的几次校内模拟考,汪旭的名次都远远地掉在后面,以至在教导主任的花名册中,他已经基本被排除了冲击重点大学的希望。
中国高考一次定终身的偶然性,恰好就发生在汪旭的身上,发榜之后他分数在重点线上,最终被重庆一所大学录取。据说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汪旭的父亲比他更为激动,差不多可以用老泪纵横来形容。也是在高考后那个暑假的串联活动中,我第一次去了乔迁以后汪旭的家,再次与他的父母混熟了一些。从客厅里摆放的双门冰箱里,汪旭母亲递给我一支自制冰激凌,我一边咀嚼一边与她的闲谈中,才知道汪旭喜欢上我们中学的校花,这也是促动他私下练健美的直接动因。不过既然儿子已经金榜题名,汪旭母亲说,即使出现了早恋倾向,也不能当作问题少年来对待了。
上大学的第一年,是同学之间通信频繁的阶段。有一天我突然收到厚厚的一个信封,地址是重庆来的,拆开后才看见十几张汪旭的黑白照片,其中很多是他在健身房练功所拍摄的,神态极为骄傲自豪。他在信中狠狠地做了一番自我忏悔,然后又把心底的秘密透露给我,说有关他与校花的传言全是故意编造,其实他打心里喜欢的,是与我同城上大学的另一位女生小N。他寄照片的目的,就是请求我在适当的时候,把照片转送给那位女孩子。
十七岁少年的心思,不亚于十七岁少女的复杂兼幼稚。虽然我与那位小N女生没有任何纠葛,但出于内心对她的好感———或者时髦地说,叫暗恋———我一直没有把照片送过去。在后来与汪旭的通信中,我只含糊地问他,有否得到人家肯定的答复信,这在当时一个暧昧字眼可以让人激动一个学期的年代,汪旭说他一直没有得到激动的机会。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我,中学几年的交往,让大家都知己知彼了,就算有健美胸肌的照片送过去,人家也不一定改变对他的看法(不像如今的网恋,一张俊美照片往往可以起一锤定音的作用:)。
八九年六月间,上海的交通恢复正常以后,我们一拨同学乘坐第一艘出港的客轮,七天七夜后逆流回到重庆。我在校园一幢陈旧的宿舍里找到了汪旭,当时他正在午休,睡在一张没铺草垫和草席的床板上。一起出去吃晚饭时,汪旭告诉我,他当时已经休学,一直厮混在校园不回老家的原因,是陪他在外语学院交上的女朋友小C。晚饭后见到那位女孩子,外表既不像当初的校花,也不像女同学小N,不过她在汪旭的身边,仍是温顺可人的一只小鸟。后来小C还和我们一起,乘坐汽车回了老家。再后来听说汪旭的母亲染上美尼尔氏综合症,也是始于那一年的夏天。
多事的年代光阴依然如梭,再次和汪旭碰面的时候,是在我研究生毕业那个寒假。我和父母一起乘车从成都回老家探亲,在车站偶遇到的汪旭,已经是一家中央级别的图书发行公司驻四川的经理。一路上几个小时的闲聊中,女孩子已经不是最主要的话题了。我现在记得汪旭拍着胸脯说,如果我能找几个研究生撰写稿子,无论任何题材,他可以出面搞定书号。可惜我当时已经打定主意留学深造,所以一直没深入考虑那个提议,与汪旭合作的机会,也从此划上句号。
临近出国的那个五月,与从广州来出差的小N夫妇一起吃饭,席间她问我知道汪旭的近况不。我说不怎么太清楚,只知道他现在是公家的人了,长期在北京、成都和几个省会之间飞行。紧接着,小N就说汪旭出事了,他父母已经去北京安排了善后处理。我一时无语,正准备把酒杯再斟满一次,却一不小心,一杯酒全部泼洒在桌面上。很多年后的一个深夜,我独自驾车在北方的高速路上行使了若干钟头,CD机里翻来复去播放着一首英文歌曲。因为被悲切的旋律纠缠着,我的耳朵始终装不进原唱的英文歌词,后来几天的时间里,当汪旭的影子老是浮现,我就顺应那曲子填了一首歌词:
兄弟
揣着我回乡的心 走在你离乡的路
迎面吹来熟悉的风 象梦中的脸 捉不住
又遇见她 仿佛一朵花 藏不住的忧郁
无言相对 只看见 眼中的雨
我的兄弟 每片记忆都是你
忘不了 一起醉过的深夜里
对爱情的赞美 和叹息
亲爱兄弟 等满天星光闪耀 再回我梦里
凭着我犹豫的心 推开你曾经的家
屋里走出陌生的人 只悄悄地问 不回答
她还是她 没多余的话 却不断换话题
偶然提起 又沉默 无法回避
我的兄弟 苍茫世界总有你
陪我们 一起走过的日子里
那份情将流传 不停息
亲爱兄弟 你最灿烂的微笑 永在我生命
- posted on 02/12/2008
Thou hast vanished from my reach
leaving an impalpable touch in the blue of the sky,
an invisible image in the wind moving
among the shadows......
你从我身边离去
在天空的蔚蓝间
留下一抹难以捉摸的触动
与阴影中飘的风里
留下你那看不清的身影。。。。。。
为了找这段,打开了许多视屏。忽然间传来歌声:
朋友,不因你哭过,不因你笑过
只因我们一起在那里过
一开始还以为是老瓦填的词,可一转眼原来是一段广告。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2/2008
故事讲得不错。想起来刀郎唱的“兄弟啊兄弟,怎么个事情”。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喜欢这个故事!汪旭这个人的性格很鲜明地勾画出来。汪旭,更象"我"的朋友,够不上兄弟的情谊。
昨天正好看了<LEGENDS OF THE FALL>,被里面复杂的兄弟情谊所感动。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班长是讲故事的高手,嘻嘻。
小曼很八卦,那个汪旭究竟后来出什么事了?也不说清楚,吊读者胃口可不好。:))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浮生MM 准确地归纳了:这大老爷们儿温情起来一个赛一个哈。 是不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烧的?抒起情来毫不相让哈,老瓦挺恋过去的嘛,那么动情耶。
老瓦,这是真事还是你看别人的故事动人,眼红了,原创瞎编来赚大家与你悻悻惜悻悻的?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老瓦?哈哈,写诗的人哪个不是多情的?
鹿希 wrote:
浮生MM 准确地归纳了:这大老爷们儿温情起来一个赛一个哈。 是不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烧的?抒起情来毫不相让哈,老瓦挺恋过去的嘛,那么动情耶。
老瓦,这是真事还是你看别人的故事动人,眼红了,原创瞎编来赚大家与你悻悻惜悻悻的?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多情的,只是诗人表达得很好。
这次回老家,让我印象最深的事情之一是,农村有很多人外出打工,那些留守的农民男女因为多情而搞出了太多虽然浪漫却很出格的事情来。:)
July wrote:
老瓦?哈哈,写诗的人哪个不是多情的?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那和多情不是一回事吧?
abc wrote:
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多情的,只是诗人表达得很好。
这次回老家,让我印象最深的事情之一是,农村有很多人外出打工,那些留守的农民男女因为多情而搞出了太多虽然浪漫却很出格的事情来。:)
July wrote:
老瓦?哈哈,写诗的人哪个不是多情的?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半斤八两吧。 农民兄妹的那些事,其实也是很温馨浪漫的,只是在理性不能控制感性的时候就出格了。:)
July wrote:
那和多情不是一回事吧?
- posted on 02/13/2008
感动。倒不是故事本身有多让人感动,而是写故事时所体现出来的感情,让人感动。
我也总结出来了。男人一般不善于体会感情,也不善于表达感情。如果有人善于,就挺让人,特别是女人,感动的。
老瓦应该是个很容易感觉幸福的人。
July wrote:
老瓦?哈哈,写诗的人哪个不是多情的?
鹿希 wrote:
浮生MM 准确地归纳了:这大老爷们儿温情起来一个赛一个哈。 是不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烧的?抒起情来毫不相让哈,老瓦挺恋过去的嘛,那么动情耶。
老瓦,这是真事还是你看别人的故事动人,眼红了,原创瞎编来赚大家与你悻悻惜悻悻的?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还有另外两种解释:)
1,老瓦在忏悔,曾私心严重,没“君子成人之美。”
2,老瓦昧下照片,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论述不太详细。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我估计老瓦跟我一样,最怕欠人什么。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3/2008
老瓦果然不甘寂寞,加入煽情,whoops,伤情的行列。那首歌词要有音乐就好了。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4/2008
老瓦写诗还是写歌, 感情上极具爆发力, 往往你还明白他在写什么, 情绪上就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他写prose包括小说好像不具有这个能力.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4/2008
谁能配首曲!真美!
我考上大学后, 我妈是这样说我爸的:" 范进中了举, 老子喜疯了!"
WOA wrote: 》据说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汪旭的父亲比他更为激动,差不多可以用老泪纵横来形容。 - Re: 【故事原创】 兄弟posted on 02/14/2008
欺骗大家的感情了,对不起哈,恕我不一一道歉了。这个故事是可信的(真实度大于50%),关于他有几种说法,均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我无法明确写出来。若之的殷切期望太不现实,我写小说属于刚起步,哪一天被擂了再闭门练字(多半又是一条死胡同)
只回帖不读贴的浮生和Lucy, 这是一首填词,所以原曲是现成的,等我找人录个小样再贴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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