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蛋冯达
朱小棣
冯达何许人也?他原本是史沫特莱的私人秘书,参加共产党后在党中央宣传部下属的通讯社工作,放弃了原本一百元的月收入,改拿每月十五元生活费。天天写一点稿子,也翻译一点稿子。作为地下党员,他穿戴齐整,腋下常常夹几张外文报纸以迷惑敌人。就这么一个不爱说话、未谈过恋爱的单身汉,在胡也频被国民党杀害以后,静悄悄地走入了丁玲的私生活,双双住在1933年的上海。
因白色恐怖,两人常常搬家。当时的冯达,正为中共江苏省委的<<真话报>>工作,总编潘梓年,领导人汪盛荻于年初被捕,由应修人接着领导。话说1933年五月十三日晚,冯达去看报社的两个通讯员,在他们住的亭子间楼下,他发现上面人声嘈杂,灯影晃动,估计是出了意外,吓得赶紧撤离,换了几次车,确信无人跟踪才敢回家,已是九点多钟。正在开门之际,仿佛看见街对面忽然有个人影晃动。可惜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进门。于是对丁玲说,这间屋子可能要出问题。所幸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晨,冯决定再去看看那两个同志,怕从此丢了他们的组织关系。小心的冯达与丁玲约定,两人各自出门办事后于中午十二点之前回家。届时如有一人未归,另一人必须马上离开并设法通知组织。
十一点半丁玲到家不见冯达,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十二点钟离去,不料潘梓年来了。此人一向不急不忙,听完丁玲汇报,竟然在沙发上坐下来看报,害得急于要按时撤离的丁玲坐在床头都有点不好意思再催。于是就这样耽误了时机,三个特务夺门而入,两人双双被擒。几分种后,又进来几个人,包括冯达。他一见丁玲,大吃一惊。木然地在床头坐下,好象不认识丁和潘。后来他们被特务们押上汽车,从租界运往黄埔江边一座小旅馆软禁,冯达与丁玲一室。丁玲于是骂冯出卖了她,而冯则极力辩解。丁当时根本不愿意听,要特务让他们分开住,特务不肯。后来丁玲终于还是相信了冯的解释。据冯说,他一到通讯员的住地就被特务盘问。他谎称是过路的,特务要他交待自己住在哪里,说到你家看看就放了你。冯估计丁已撤离才说出地址,没想到丁还没走,而且还有个潘坐在家里。
特务后来让汪盛荻劝降,无效,于是将人犯押往南京软禁。以上故事,全都是从丁玲的回忆录里看来的(见<<丁玲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说冯达是倒霉蛋,除了这一节故事以外,还在于事态的发展与两人的关系。根据丁的文字,可以看出冯还是一直在爱丁的。丁想翻窗逃跑,冯也尽力试了,没有成功。丁决定上吊自杀,冯也同意了,只是后来看见丁自缢时挣扎得厉害,痛苦不堪,冯于心不忍,又把她抱了下来。冯明知丁是一心想要重回共产党的怀抱,也有心要成全她。而丁对冯的态度则有些暧昧。一直抱怨冯引来特务,心里也已不再爱他,同时又很看不起他。
实际上,丁作为文化名人,国民党一直想劝降利用,而对于冯来说,他根本就没有大义凛然的机会。因为是在租界秘密捕人,引起社会新闻和名流抗议,包括宋庆龄、蔡元培都出来说话。于是女方成了巾帼英雄,男方成了倒霉磕撞的小丑。国民党就一直让冯这么陪伴着丁。冯也就这么一直温顺地待在她身旁,结果是使丁玲怀了孕,产下一女。而丁又好象根本不把冯作为孩子的父亲看,只把女儿当成一己所有,一心要让女儿跟外婆回湖南乡下去,自己好随时找机会奔向苏区。做英雄,丁玲自然拒绝在国民党的媒体上发表支言片语,更不用说去拿政府的津贴。扮狗熊,冯遂去国民党的报社上班,拿五十元月薪。后来患上肺病,半年不能上班,在家养病,把饭碗也砸了。几经周折,丁终于去成了苏区,而丁的这篇文字里却对冯达和潘梓年的下落语焉不详,不知道这倒霉蛋冯达最终下场如何。我只是不禁在想,在丁玲后来一度春风得意的人生时刻,她可曾有过一丝半点感激过冯当年在自己自缢时的救命之恩。
丁玲的这篇回忆还另有许多值得回味把玩之处,好些个历史人物粉墨登场。顾顺章便是其中之一。叛变后的顾顺章被国民党养着,多次来看丁,虽未正式替国民党来劝降,但其用意似乎已明显。可又仿佛不尽然,至少是效果不佳。要晓得,此时的顾顺章已被周恩来领导的特科在上海暗杀了全家老小,无一亲人在世。原本走江湖、变魔术的顾就这么无可奈何而又安安静静地呆在丁玲身旁耍点小魔术,用一只手变出一个、两个、三个、以至四个乒乓球来。大特务徐恩曾也曾数次来劝降,还特意为丁改善了伙食。文化部长张道藩也数度登场,要求丁继续写作甚至合编剧本,当然都被丁一口回绝了。更妙的是,丁到了延安之后很快就成了毛的坐上客,在做审干结论时,周恩来、陈云都相当替丁和冯达在狱中生女的这一段历史开脱,周甚至说:你要帮不熟悉白区工作的同志了解情况,你们原来是夫妻,那时实际情形也是“身不由己”嘛。可是到了一九五七年“反右”,毛又亲手将丁打倒,并且重翻历史旧帐,揪住不放。可见无论是欲加之罪还是欲以开脱,全都是何患无词啊。
2007年10月19日
- Re: 倒霉蛋冯达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01/25/2008
太同意了。我最讨厌的人是丁玲,就像苦瓜讨厌克林顿。冯达是个好人,好男人,可惜爱错人了。这世界就是这样,好女人陷到坏男人的井里,好男人又喜欢野女孩,一物克一物啊。 - Re: 倒霉蛋冯达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01/25/2008
July wrote:
这世界就是这样,好女人陷到坏男人的井里,好男人又喜欢野女孩,一物克一物啊。
JP之极!:) - Re: 倒霉蛋冯达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01/25/2008
- Re: 倒霉蛋冯达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01/25/2008
zxd wrote:要晓得,此时的顾顺章已被周恩来领导的特科在上海暗杀了全家老小,无一亲人在世。原本走江湖、变魔术的顾就这么无可奈何而又安安静静地呆在丁玲身旁耍点小魔术,用一只手变出一个、两个、三个、以至四个乒乓球来。
倒霉蛋冯达
朱小棣
朱老师说顾顺章一家被杀,但他自己逃之夭夭?或者是我没把句子读顺?应该是全家被周恩来绝杀的吧? - posted on 01/25/2008
The assasination occurred after and because he started to give away secret information after he had been arrested about his network, and his house and home were the gathering place and host for CPC's headquarters at the time.
老瓦 wrote:
zxd wrote:要晓得,此时的顾顺章已被周恩来领导的特科在上海暗杀了全家老小,无一亲人在世。原本走江湖、变魔术的顾就这么无可奈何而又安安静静地呆在丁玲身旁耍点小魔术,用一只手变出一个、两个、三个、以至四个乒乓球来。
倒霉蛋冯达
朱小棣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