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粪


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学校还要每个学生交粪。小时候我从来没关心过学校把交上去的那些粪怎么处理了,后来我爸说,学校把学生交上来的粪再全部交给大队,因为学校是大队办的。以前我们习惯把村叫大队,沿袭人民公社时代的称呼。
学校布置交粪的任务都是在冬天,冬天才能捡粪,夏天动物的粪便没法儿捡,再说也臭。冬天了粪便冻成坨子,也好收拾。

挎着筐,拿一把尖头铁锨,就出去拣粪了。如果碰巧赶上下过雪,有时候就拉上爬犁,把筐放在爬犁上。
捡粪也是蛮有成就感的事儿,反正从外边往回倒腾东西,都会令人有成就感,比如大贪官们就是因为痴迷于成就感,不停地往家里敛财,其实他们花不了那么多钱,就是畸形的成就感把他们害了。
农村的家畜都是散养的,再说动物们没有人文明,走到哪里想大便就大便,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其它同类。在村子里经常看见猪啊狗啊当街蹲下两条后腿,然后就大便。冬天特别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冬天比现在的冬天至少冷十度。家畜大便完事之后就走开了,不久粪便冻得梆梆硬。

捡粪和寻宝差不多,要眼观六路。哈,前边有一大堆,是牛粪。牛粪是捡粪人最垂青的了,牛粪打着旋,直挺挺地向空中示威,有时候碰上一大泼牛粪,就差不多小半筐呢。草原上的人们都用手拿牛粪,我没用手拿过,用铁锨撮起来,装进筐里,非常丰收。
和牛粪比较起来,猪粪其次,因为猪粪没有牛粪那么大的体积。有的猪一边拉一边撒尿,这样大便就和尿水冻在一起,必须得用铁锨使劲儿地铲,把冻尿缠得到处飞屑是常事儿,有时候还蹦到脸上。碰到散步的猪刚刚大便,粪上还冒着热气,这时候得搓一铲子雪盖上,然后再装进筐里,挎着筐,猪粪比较臭。
狗粪就更小了,好几泼狗粪也抵不住一泼牛粪。有的狗大便很奇怪,每次就一点点儿。
大街上也能看见小孩子的大便,在雪地里很扎眼的,黄黄的一团。但是学校老师交待过,交粪的时候不准有人的大便,所以我从来没捡过人粪便。不过,学校的粪堆上还是能看见有人的粪便,而且还是大人的粪便,形状很雄伟。

自从化肥进了农田之后,学校就不让学生交粪了。捡粪的农民也越来越少了,印象里就是隔壁的刘老师坚持捡粪,每个冬天他都起得特别早,挎着筐,捡回家一筐粪,然后再吃早餐。几年前,刘老师家也搬进了镇里,买了楼房,我想村里就该没有人再捡粪了。我爸以前也经常捡粪。
化肥没有使用之前,牲畜粪便一直是有机肥,把粪便扬到土地里,然后生长出来的庄稼就茂盛,小时候我就觉得大自然真神奇,它完全具有自我调节的能力,臭粪居然还能被它回收。后来从国外引进了化肥,化肥的功力明显比农家粪肥厉害,用过化肥的玉米长得高大,于是农民们愈益使用化肥,最后形成依赖,哪一年化肥用少了,哪一年便疯狂减产。目前,粮食总量的增长完全依靠这种非自然方式进行,我考察过农村的土地,没有小时候黑了,大地就仿佛生病了一样的惨白色。
现在的孩子已经都没有捡粪的历史了,干干净净地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但是我隐约地觉得这并不能代表进步,因为现代人距离原生态已经越来越远了,距离自然的生活越远,人类的生存危险就越大。谨记捡粪史,以备后来人回忆。

2007/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