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在少年时代都会为自己的未来编制五彩缤纷的梦.我小时候的那个年代习惯把这美丽的梦叫做革命理想。
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号召我们谈理想,讲志向。在主题班会上,我们美丽的班主任朱慧琴老师要求全班同学逐个表态,说是要从中选出几个合乎革命接班人条件的同学在全校大会上发言,于是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抢着讲自己的远大理想,大家好像 都不愿意放弃这个表现的机会。
那时候,我性格很内向,从不调皮捣蛋,学习又好,很讨老师们喜欢,是典型的好学生,因此混了个学习委员的职务,也算是班级干部了。
所以喜爱我的朱老师让我先发言,给全班同学带个好头,在她觉得我一定会有一个老师满意的理想。可这一次,我让她彻底失望了。
“我长大要做个伟大的画家,我要到外国去画画,画世界上所有的好风景……”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自豪,心里美滋滋的,就像理想马上就要实现似的。
可是,我看到朱老师那张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脸忽然阴沉下来,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发言。
“好了,你先坐下,听听其他同学的理想,中午下学后到我办公室来,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我真有些害怕了,我想一定是我说错话了,而且肯定很严重,不然慈祥的朱老师是不会生气的。可是,我错在哪了呀?!
接下来的同学发言我是没办法听下去了,脑子里只是朱老师阴沉的脸;耳边是她冷冰冰的话语。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被留过校,那是坏学生们习惯了的日程。可我是朱老师喜爱的好学生啊!
我听其他同学讲过被老师留校的感受:通常是被留校的学生站在老师的办公桌前,笔直地、谦恭地听完老师的训导,然后要站到墙边反省自己的错误。这时候的老师是要做自己的事情了,比如批改作业、吃午饭、和其他老师聊天。据说我们可爱的朱老师还要抓紧这段宝贵的时间敞胸露怀地给她不满周岁的儿子喂奶。这也曾经是我们班那些发育早的男同学们取笑的话题。
为了表现自己是个听话的好学生,也是为了稳定一下自己的慌张的心绪,下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我主动为班里做了一遍卫生。
仍然是提心吊胆地走进了朱老师的办公室,或许她真的把我当成了大人(我当时的身高是172公分),或许她真的是喜欢我这个文静的好学生,正在给儿子喂奶的朱老师慌忙整理好凌乱的衬衣,脸色居然有些微红了。
“坐下吧。”朱老师一边甜甜地对我微笑着,一边把孩子交给了一直等在一旁的托儿所阿姨。
我搬个椅子坐在了朱老师的对面,心情也随着老师的微笑轻松起来。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师一直很喜欢你,把你当作革命接班人的培养对象。可是你今天的发言太让老师失望了,当什么‘伟大的画家’哟,还要出国去画风景,难道我们伟大祖国的大好河山还不够你画的吗?再说,你就不能做无产阶级队伍里的一员呀,偏要做个浓厚资产阶级情调的画家。这可不是学习好不好、听话不听话的小问题,这可是思想上的大是大非问题啊!”
我被朱老师的一番大道理吓坏了,委屈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可是,我是真的非常喜欢画画啊!”
“喜欢也不行,”朱老师收起笑容,打断了我的解释。
“这样吧,你是班干部,一定要带好这个头,学校上的发言你还是要去的,题目由老师定。”朱老师果断地说。
“至于你的理想嘛。”朱老师沉思着喝了口水,好像完成了一项绝妙的构思似地提高了嗓音:“就说长大做个为人民服务的理发员好了。”
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了,我想起了胡同里走街串巷的那个脏兮兮的驼背理发匠。记得刚上学的时候,妈妈曾经指着那个理发匠教导我说:“要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不然的话长大后就像他一样没出息了。”从那时起,我就立志好好学习,长大要做个有出息的男子汉。
可是现在,朱老师居然让我长大后做像他一样的理发匠,我怎么可以接受啊!
“怎么,老师委屈你了吗?”见我眼泪汪汪的样子,朱老师缓和了一下口气。
“不,老师,我只是想——做画家是我从小的梦想啊。”看到朱老师又变得一脸和气的神态,我磕磕巴巴的继续我的辩解。
“不要再说了,老师理解你的心情,每一个人小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梦想。老师小的时候曾经梦想过长大要做个出色的舞蹈家,可是党需要我做个培养革命接班人的人民教师,我现在不是在这个光荣的岗位上愉快的工作着吗。”
见我还是满脸不情愿的表情,朱老师的话更加语重心长了。
“从小就要养成服从大局的好作风,要听党的话。加入红小兵的时候,你不是宣过誓吗,把一切交给党,包括自己的生命。难道组织交你的这点任务都不能接受吗?”
“可我的梦——”我仍然小声嘟囔着。
“既然我们把生命都交给了党,一个不合实际的梦又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呐”
朱老师站了起来,宣誓般地说:“梦也要服从党的需要!”
我终于被我所爱戴的朱老师感动了,擦干了还在淌着的泪花,站起身子,学着老师的 样子大声说:“朱老师,请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服从党的安排,长大做个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的合格的人民理发员!”
朱老师笑了,我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我终于看到了朱老师发自内心的慈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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