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穷达,人过中年,瘦高个儿,脸晒得很黑而牙齿很白,永远给人以很有分寸的笑容。我从没听他说过一句话,我猜他是那种不太有学问,但有些涵养的领主。他在我们生产队里劳动改造。
他带来了两个花季的女儿,同别的女孩子比起来,身材显得纤瘦,肌肤白里透红的。她们都长着漂亮的眼睛,抿着那天生红红的嘴唇。我们每天在一起干活儿。虽然她们也不同别人说话,却不时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她们是领主的女儿,我不知道有谁能娶她们为妻。吃饭的时候,他们不同我们坐在一起,父女三人孤独地坐在另外的角落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理智告诉我,她们是另类。当年,有些十八军老同志就是因为进拉萨后经不住诱惑.娶了三大领主的女儿为妻,却从此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感谢柏拉图拯救了我们这一代,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是那种有勇气直接面对自己所喜爱的女孩、并同她对话的人,我甚至在学生时代就为此而感到沮丧,甚至彻底摈弃了将来同某个异性共同生活、结婚生子的奢念。我的心理缺陷却使我体会到了一种比诸如直接对话、亲密接触等更为神奇的交流方式,那就是一种眼神,一种牵挂。
平时,我总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们好看的脸,根本就不是故意的。我做梦也会经常梦到她们,更不是故意的。
直到有一天,并从那天起,我们终于熟悉到可以相互直视对方了,不是因为我不敢说结结巴巴的藏语,而是因为心比嘴更笨。我们始终用眼睛说话,微笑着的眼睛。这时,眼睛是蔚蓝色的,反射着天上白云;
每天早晨,我在自己家门口徘徊,直到她们出现、走过,我才赶忙悄悄地随着,为的是能和她们微笑着点点头,能看到她们洒在逆光中的背影,她们穿着束腰的、一直拖到脚面的藏长裙;麦收时节,燥热的天气,带有倒刺儿的麦芒,还有机种出来的又长又宽的麦城,令人望而生畏。别人已经割到了那头,坐在田埂上休息,我却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我忍不住又一次直起腰,我真的看到了她们正向我靠拢,远远的,一红一绿两条头巾,在金色的麦浪中飘浮着,时隐时现,好看极了;
打麦场上,青年突击队员们不分男女,都住在同一个工棚里。临睡前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那么多美丽的身体,还看到了只是在这一时刻才能得以宣泄舒散的姑娘们的长发。在昏暗的油灯下,一切都是红色的。大家一定是看不惯我穿着衣服睡觉,有几个调皮的姑娘真的跑过来了,掀开了我的被子,我们笑着,闹成一团。她们也走了过来,是来帮我的,直到帮我重新盖好被子。整个过程中,一直微笑着,仍然没说一句话。……
欢乐永远是短暂的。吉普赛人说:你进人了我的梦,所以,今生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那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再也没见到过她们。留给我的,只有思念。我有时会嘲笑自己的愚蠢:她们是谁呀,连叫什么名字你都记不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包括从今往后的很多年,它将永远成为我的一段恬静的记忆,一场甜美的梦。
- Re: 领主穷达和他的两个女儿posted on 06/12/2007
这篇很好啊,怎么没人顶?
去九寨沟的时候到一家藏人家,见到三姐妹,小妹妹高大健美,最漂亮,也最单纯。我给她照了很多相,她给我留了地址,我把照片寄给她寄去了。她们说起天葬,就跟汉人说火葬一样平常。
- Re: 领主穷达和他的两个女儿posted on 06/12/2007
写得的确很好。 - Re: 领主穷达和他的两个女儿posted on 06/14/2007
桃子好,各位新来的朋友好! - Re: 领主穷达和他的两个女儿posted on 06/15/2007
顶好文!
记忆比较老,可为啥照片看起来比较新?在国内,我家门口就是一个自治州的驻蓉办事处,进进出出都是藏族同胞,还真没见过这么出落大方的女子(可能怪我的眼睛不会打招呼)
后来没有音讯,但是不能没有下文啊,请桃子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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