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屁股和谭盾的“创意”
·秦无弦·
莫扎特的屁股是做什么用的呢?跟我们大家一样,除了坐的功能以外,还有拉屎和放屁的重要用途。这后面的用途,由于莫扎特的大音乐家的地位,就大大超过我等俗人,而对今天艺术家的创作发生了可资借鉴的启迪。今年是莫扎特诞辰250年,欧洲各国大肆庆祝,把2006年定为“莫扎特年”,于是连着莫扎特的顽童性格和他喜欢说的脏话也一块端出来了。莫扎特在生活中经常挂在嘴边的脏话是“屁股”、“拉屎”、“放屁”、“鸡巴”这样的词。他甚至把这些脏话写到信里。例如他在写给他的小情人“蓓丝乐”的信里就留下了这样的句子:
“晚安,拉屎拉到床上,放响屁。要睡得香就得把屁眼儿对着嘴……哦哦不行了,我的屁眼儿火烧火燎!咋回事儿啊!大概是屎憋不住要出来了?是啊是啊,就是屎,我认得你,看见你了,要尝尝你呢……今儿我写了第五泡这样的屎。”
莫扎特恶作剧般地暗示,他搞创作就跟拉屎一样,他作的乐曲就等于他拉出来的屎。就着这个主题,德国的两位表演艺术家不久前在慕尼黑上演了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活报剧”《艺术是拉出来的屎—向莫扎特致敬》(见剧照)。这个充满黑色幽默的“活报剧”模仿行为艺术,其中一位演员扮成莫扎特,把下身脱到光光,撅起屁屁假装在作曲(灯光把乐谱打在地面上)。他一边表演一边说唱,把莫扎特当成一个楔子,然后引出一些文艺家的表白,中心思想是要说明:艺术创作是一个拉屎的过程,拉完以后全身感觉通畅松快,至于拉出来的是什么并不重要。这正是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观点。特别在行为艺术的一个派别Fluxus里,这个观点是很有代表性的。当然演员特别声明,莫扎特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属于古典艺术的莫扎特乐曲也不是当代艺术概念里的“屎”。
Fluxus这个词来自拉丁文,本意是“流动”,国内有译成“激浪艺术”的,滥觞于上世纪五十和六十年代,代表人物有Joseph Beuys、John Cage、Robert Filliou、George Maciunas、Nam June Paik(白南准)、Wolf Vostell和Emmett Williams。这个艺术流派的宗旨是什么呢?我把我儿子书包里的德国中学艺术课统一教材(2001年版)里的话搬来用上一用:“Fluxus的艺术家们试图拆除艺术与现实之间的边界,取消各门艺术相互之间的距离。”教材进一步说明,Fluxus完全借助于一时冲动的自发行为(Spontanitaet)和搞笑(Witz),来“尽可能地使艺术演变为‘非艺术’。”这个判断建立在Fluxus的领军人物George Maciunas的1964年“宣言”基础上:“Fluxus的目标是社会的(不是审美的)。它要逐步地弭除各门单独的美的艺术(音乐、戏剧、诗歌、散文、绘画、雕塑,等等,等等)。”
最有名的Fluxus例子莫过于美国作曲家John Cage(1912-92)的《4分33秒》了。他让演奏者在台上什么也不做(“无为”),只捱到4分33秒便抬屁股走人。据说这完全是中国道家“大音希声”的影响使然,其“艺术”效果是在4分33秒的无声过程中由听众的不同反应(例如从疑虑到愤怒的“流动”过程)完成的。这个例子开了Fluxus的先河:作为客体和观照对象的“艺术作品”的概念被取消了。也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艺术创作变成了一个拉屎的过程,拉完以后全身感觉通畅松快,至于拉出来的是什么并不重要。补充一点:这个过程也不是由“艺术家”一个人拉屎,而是与观众或听众共同拉屎。这里有个小花絮:上海音乐学院的刘福安教授在六十年代作了一首全国人民都喜欢的热门歌曲《一定要解放台湾》,据说这首歌走红以后,他不无得意地泄露了一个小秘密,原来这首歌是他晚饭后在厕所蹲坑时突发灵感写出来的。文革中他就因为这个“泄密”触了霉头:刘福安居然用拉屎来亵渎解放祖国的神圣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打倒刘福安!不过,我们要严格区别刘教授拉出来的音乐跟Fluxus艺术家拉出来的“屎”,这是两回事。前者以艺术作品为皈依,后者专注于跟拉屎的感觉差不多的某种“艺术过程”。Fluxus的名字是上面提到的George Maciunas(1931-78)取的,源于他主编的一本从未出版的名为《Fluxus》的艺术杂志。据说他在杂志里是把Fluxus按照医学术语的意义来借用的,指“流动的排粪”。可是称Fluxus为“流动的排粪艺术”毕竟不雅,所以Fluxus艺术家都避免对本门流派的名称作语词学的解释。
Fluxus艺术的第一个鼎盛期是在六十年代初,其标志是1962年9月美国的一批Fluxus艺术家来到德国的威斯巴登市博物馆举行的为期23天的国际Fluxus节。被誉为这个活动中“最大丑闻”的是Philip Corner的“杰作”《钢琴行动》(《Piano Activity》)。四位著名的Fluxus艺术家(其中包括George Maciunas)围着一架三角大钢琴又砸又踩又锤,发出各种即兴的节奏音响,用了四个周末“音乐会”一点一点地把这架钢琴拆成碎片(如图,左起第二人是George Maciunas)。此后,Fluxus就迅速向全欧洲蔓延。不过在此前,John Cage已经发明了用钢管砸钢琴的舞台行为了。后来在六十到七十年代,著名的韩国裔当代艺术家兼作曲家白南准(1932-2006)又把这个经典的Fluxus创意发展到了极致。
没想到,在2005年中国的文化活动中,这个在西方已经过气的“艺术”行为倒成了大名鼎鼎的谭盾的最新“创意”了。在上海外滩的沪申画廊,谭盾开设了一个名为《谭盾音乐视觉2005》的展览,表现他砸掉五架钢琴的“艺术行为”。在大屏幕上播出“打砸抢”的全过程,大屏幕前则堆放着被砸掉的钢琴的碎片,按照我们刚才所说的,那就该是一堆“屎”咯!这是蒙谁呢?蒙没见过世面的国人吗?英国伦敦《独立报》批评谭盾是“在世界音乐与他老家的唱片店之间的文化盗窃行为,他在猖獗地抄袭”。这个“猖獗”显然是还有所别指。毕竟熟悉当代音乐的人都能在谭盾的其它音乐作品中看到他真地是在毫无顾忌地抄袭。他的代表作《水乐》、《纸乐》和《陶乐》,没有什么新鲜的创意,都是John Cage以来西方的实验音乐作曲家玩腻了的老套子了,无非是寻找新的音响效果,如撕纸、击木、敲选择的金属……现在谭盾贴上一点民族的“特色”,就算是创新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在古典音乐里,如果哪位作曲家利用了别人的创意或主题,都会在标题上注明,如《巴赫主题变奏曲》、《卡门主题随想曲》之类,决不掠人之美,自己的再创作也得到承认。所以我提议谭盾以后再利用别人的创意时,最好注明一下,比如可以这样写:《谭盾音乐视觉2005,根据Philip Corner或白南准40年前的创意再创作》,这样,国人在某一天突然发现Corner的《钢琴行动》时,便不会有受骗的感觉了,而谭盾您要真有点什么创新,也断不会辱没了您的才华。
此文只因为莫扎特的天才屁股和大便有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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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http://www.cnd.org/my/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3Farticleid=13827
看了谭盾哈金张艺谋的的大歌剧《秦始皇》后再议才是!
(我不把司马迁列内。)
- Re: 秦无弦:莫扎特的屁股和谭盾的“创意”(CND)posted on 06/08/2006
---艺术创作是一个拉屎的过程,拉完以后全身感觉通畅松快,至于拉出来的是什么并不重要。这正是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观点。---
这是什么屁观点.自已拉屎就罢了,偏偏要骑在莫扎特的头上拉屎.当代艺术就是无聊与恶心的集大成. - posted on 06/08/2006
明天期末考试,是二十世纪西方音乐史。我早已经被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搞晕了。上课也学了 John Cage 的 4'33"。虽然我对实验主义的音乐了解不多,但我知道实验主义好象都是半世纪以前的事了,实验主义的作曲家年轻的也七老八十了。
十年前我去过谭盾的一个音乐会,都是实验主义的东西,我觉得没有什么新意,于是决定不喜欢他的音乐了(他的电影音乐很好听)。其实我是认识他的,他也应该记得我小时候。
不过如果谭盾刚发现自己的创作倾向是相近实验主义的,抄一下根本是很正常的。作曲家都是你抄我我抄你的。大家都抄过巴赫,巴赫抄过前人。二十世纪的作曲家大多都写过十二音体系的作品,也不用整天把勋伯格挂在标题上。Stravinsky 《春之祭》里的著名和弦还是抄贝多芬的呢。难道所有用五声音阶,都要感谢德彪西的发掘,或骂他抄袭东方音乐?梵高还抄了不少日本画呢,也没人说他抄袭。大家心里都明白作品里用了什么创作手法就好了。只有借用他人的旋律,因为景仰前人,才会写在标题里,好使得自己跟伟人“齐名”。
秦无弦真不需要对谭盾大惊小怪。 - posted on 06/08/2006
阿姗所言的是,但也得论CONTEXT。
比如比才抄古诺(其师),古诺不高兴。但古诺进了疯人院,法国人
喜欢《卡门》,世界都喜欢《卡门》,挡也挡不住。
莫扎特的《魔笛》也用了别人《魔琴》大量的成份。《魔琴》未成而
作废,《魔笛》是人间杰作。
维吉尔说,要抄一句荷马,非得几十年的功夫不可。最近读了一遍维
吉尔,又读荷马,觉得他们都高大无比。希腊有希腊的体育,罗马有
罗马的竞技。不是黑泽明还把李尔王搬到日本,变成了《乱》?
至少,我是抄不来维瓦尔蒂的。巴赫那是向上学习,就象贝多芬在莫
扎特的影子下成长,这种传承很重要。《奥义书》说:
知道那最古老和最伟大的人他自己变成最古老和最伟大。
还说:
知道那最优秀的人在他的亲人中变得最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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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做得那么漂亮,有些人却做得难堪呢?
里面会不会有些诗意要把握的东西?
- posted on 06/08/2006
手法或者你们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我觉得对第一个使用的人,我们是要大惊小怪的。再以后就是用得最好的那一个值得我们大惊小怪。这两者不一定有高下之分,唯一能肯定的区别是时间顺序上的差别。这么说公平吗:)
阿姗过了吗?
阿姗 wrote:
明天期末考试,是二十世纪西方音乐史。我早已经被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搞晕了。上课也学了 John Cage 的 4'33"。虽然我对实验主义的音乐了解不多,但我知道实验主义好象都是半世纪以前的事了,实验主义的作曲家年轻的也七老八十了。
十年前我去过谭盾的一个音乐会,都是实验主义的东西,我觉得没有什么新意,于是决定不喜欢他的音乐了(他的电影音乐很好听)。其实我是认识他的,他也应该记得我小时候。
不过如果谭盾刚发现自己的创作倾向是相近实验主义的,抄一下根本是很正常的。作曲家都是你抄我我抄你的。大家都抄过巴赫,巴赫抄过 Vivaldi。二十世纪的作曲家大多都写过十二音体系的作品,也不用整天把勋伯格挂在标题上。Stravinsky 《春之祭》里的著名和弦还是抄贝多芬的呢。难道所有用五声音阶,都要感谢德彪西的发掘,或骂他抄袭东方音乐?梵高还抄了不少日本画呢,也没人说他抄袭。大家心里都明白作品里用了什么创作手法就好了。只有借用他人的旋律,因为景仰前人,才会写在标题里,好使得自己跟伟人“齐名”。
秦无弦真不需要对谭盾大惊小怪。 - posted on 06/09/2006
考试完了。我选的作文题目是:二十世纪的音乐,哪些特征是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继承 (extension),哪些是反应 (reaction)。我只是把读过的一些理论用自己的理解重讲一遍(Einstein 的音乐史和 Bernstein 的讲座)。世上文章一大抄,只要能达到你和读者、听众的交流目的,就算成功了。反正我们的所有创作灵感都是来自宇宙天地。(这里本来还有句话,现在我想不好怎么说,就先不写了。)
谭盾比 John Cage 晚了 45 年。Cage 早已成名,音乐界谁不知道他的创作手法。谭盾是很久以后才接触到 Cage 的音乐和哲学。我猜想谭盾是忽然发现了更加适合他表达的音乐语言,或许他当时手舞足蹈过,于是努力学习这种语言,来进行自己的创作。这里的朋友包括 CND 的秦无弦在内,大概都和我一样,没有亲身经历过谭盾的音乐视觉展览。因此我觉得我们没有资格因道听途说而来评论他的创作方式。虽然我不喜欢我听过的那次谭盾的音乐会(可能我当时还不够成熟),在此我暗地里希望谭盾的音乐视觉展览有他独特的新意(I'm sure of this),能够带给有心的参与者新的经验和思考。
另外,今天我写的作文肯定很棒!上次期中考试我得了 99.5 分,还没算上我的 1 extra point。给自己祝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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