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唯唯 提交日期:2006-1-9 13:47:00
爱上我,是多么容易的事
看一部法国文艺电影,《爱情进行时》,顾名思义,一对命中注定相逢的男女,自不同的阶层,不可能相遇的境遇里,一步一步地彼此走近,一个是生于锦绣堆里的豪门女子,娇纵任性,聪明伶俐,一个是自小混迹街头的底层孤儿,亦聪敏机灵,小偷小摸,自给自足。宝瓶座的女孩,人们告诉她说,你应该嫁天蝎座。天蝎座的小偷呢,他自拍色情片起家,做成一个大导演,人们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你遇见喝咖啡时也往杯子里放三块方糖的女孩,她就是你的挚爱。
他们沿着宿命的轨迹,最终相遇在一趟去往远方的航班上。
年轻时的天蝎座小偷,整天在大街上狂奔不已,后头跟了一个穷追不舍的警察。一回,他终于要坐班房了,委屈地对警察大叫道:“就为这么点小事,就为了偷一点点钱就要我蹲监狱么?”
那胖胖的中年警察瞅着他,揶揄道:“你干嘛不去偷部电梯呢?你应该去偷一部电梯。”不知为什么,这诙谐,市民气的一句话,总让我想起来就笑。
任性娇嫩的富家女,爱上一个艺人,她的父亲为了令她开心,邀请他来参加她十七岁的生日派对,当做生日礼物。他的微笑和殷切的魅力,令她如飞翔云端。
派对结束后,女孩依然执著地去看那个艺人,看他在舞台上的万种撩人姿态。在后台,艺人卸下笑脸,见她又站在过道里,和诸多女粉丝们在一起。他提醒她,派对已经结束啦!
女孩热切而痛楚地说:“可是,我爱你!”
男人回头看看她,疲倦地摆摆手:“爱上我,是多么容易的事!”
这句话,令我分外震动,它具有真理的质地和内涵。十七岁的少女,倾慕一个男人,俊美,洁净,穿深色西装,幽默,风流,富有内涵。
而历经风月的中年男子,多么了然这种虚荣的,容易的,毫不吃力的一己倾情,面对少女无遮无挡的狂热,他只是疲倦地,摆摆手说:“爱上我,是多么容易的事!”
发挥开来,我们去爱上一个人,如若他长得不难看,智商和幽默感都过得去,有一些钱,有一些相同的话题,相谈甚欢,相看两不厌――于是,我们就正在爱着了,“为了和你相遇,我已在佛前乞求了五百年。”
而想一想,沿途这相似的情节,可“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只要时间足够,心力足够,我们完全可照此copy一百份。
譬如,爱上俊男,爱上富豪,爱上才子,在寂寞的时候遇见一个可打发时间的人―――不需用力说服自己什么,三分真情,七分幻境,太容易的两情相悦,太容易的男欢女爱。
而真正的爱,恍若大兵压境,杀气腾腾,华山论剑一千次之后,终心甘情愿对一个人俯首,鲜血溅成梅花,滴滴朵朵,都是化骨温柔。真正的爱,是孽缘,是地老天荒的分头来到,相遇。爱慕是彻底的贫寒相对彻底的豪奢,爱慕是窗外的小女孩望着炉火燃烧宫殿般豪奢的房间,在飘雪的天里,渴慕走进去,取暖。在大雪纷飞的小茅屋里,共一个人,烤火,读书,对酌,生死苍茫,视爱如归。
- posted on 01/21/2006
『散文天下』 [散文]读《情史》
作者:宋唯唯 提交日期:2005-10-21 18:58:00
人世间,但凡大的欢喜,大的荣盛,皆是要搭台的,需要华丽的出场,需要恰好遇见的对手,日光照着,花开了,人来了,命运的锣鼓紧紧地敲,局促,繁盛的情节里,相思是揪心的,幸福和苦痛具备相同的性质,一样地令人煎熬。一切的盛大里,皆蕴含不能言说的噬骨的哀恸。然而,惟有一种快乐,如此静谧,独自一人,夜夜的一盏灯,照着长长的日子长长的书。那样的自如,哀乐自惜,一肘之内,自有天下。
《情史》,可谓天长地久的枕边书,每一则故事,皆简洁,精炼,这本书载有万生万世的痴男怨女,在颠簸的人世间,这些人皆持有一份剧烈的大痴大爱,于这人世的无限贪恋。
《天台二女》一则,我每每读到,无限迷醉:“刘晨,阮肇入天台颇远,不得返。经十三日,饥,偶望山上有桃子熟,遂跻险登,啖数枚,饥止体充。欲下山,以杯取水,见芜青叶流下,甚鲜;复有一杯流下,有胡麻饭。乃相谓曰:“此近人家矣!”遂渡山,出一大溪。溪边有二女子,色甚美。见二人持杯,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杯来。”刘,阮惊,二女欣然如旧相识,曰:“来何晚?”因即邀还家。南壁、东壁,各有罗帷绛帐,角悬铃,上有金银交错。侍婢便令具馔,有胡麻饭,山羊脯,甚甘美。食毕行酒。俄有群女持桃子,笑曰:“祝汝婿来。”酒酣作乐,夜后各就一帐宿,婉态殊绝。至十日,求还,苦留半年。气候草木,常似春时,百鸟啼鸣,更切乡思。女遂相送,指示归路。至家,乡邑零落,已十世矣!”
它的末尾,如此收梢:至家,乡邑零落,已十世矣――如此,果决,嘎然而止。将万般怵然的苍凉惊悚,抛给读书的人。这样的文字,这样的氛围,真是令我入迷。在桃林葳蕤的山间,暮春的时节,走着走着,不知是在哪一棵桃花树下,踏过黄昏里怎样一片碧绿茸茸光影幻错的芳草地,他们两位寻常的少年郎,便遁入了另外的时空。
暮色降临山野,婉转流淌的溪水边,两位少女笑语吟吟地迎上前,“来何晚?”----如此家常的一句问候,没有讶然,没有故作寻常儿女情态的试探与盘问:二位公子,你们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又为何误入我家桃花深处呀?她们仿佛千年万年地等在这里,二郎布衫衣履,青丝明眸,白面红唇,神色拘谨,步履迷醉而恍然,她们迎上前,笑吟吟地,启齿问一句:来得这么晚么?―――仿佛,他们是命定的,必然要来到。
这样的邂逅,是气质魅艳的宿命情节,还有一种莽郁的绿林气息。因即邀还家。南壁、东壁,各有罗帷绛帐,角悬铃,上有金银交错。侍婢便令具馔,有胡麻饭,山羊脯,甚甘美。食毕行酒。俄有群女持桃子,笑曰:“祝汝婿来。”
这二郎,山野樵夫之质。他们的因缘既会,只是桃花凋谢,枝叶葳蕤的暮春时节,少女等候在黄昏里,少郎们循着宿命,循着黄昏时霞光普照的芜青叶和溪水,溯流来到。婉态殊绝。至十日,求还,苦留半年。气候草木,常似春时,百鸟啼鸣,更切乡思。女遂相送,指示归路。这樵夫二郎,求去时,似不求得二女同归,亦不曾许下归期。仿佛樵夫遇狐仙,樵夫依然打柴,狐仙依然在桃花流水处,不尽的时光里邂逅前来的英俊后生。她们是永恒的情人,貌美如花,在人世的边缘,给诸世文人赋予传奇艳遇的瑰丽。她们是时光里不死的精灵,没有离愁别恨,不会相思绵绵。她们爱了就爱了,遇见了亦别过了。她们的爱是万般缱绻缠绵,花开成春的妖艳万方。她们的告别是决不流连,回头隔天涯隔人海的决绝。紫陌红尘,寒鸦飞过。
十世只当十日,同床共枕,何等艳丽。抵死缠绵。从此山海阔别。再至人间,乡邑凋零,十世的时光已然远去,我喜欢文章至此的嘎然而止----读书的我一如这下山的二郎,面对这烟火繁盛,阡陌人声,屋宇陌生的世间,顿生出无法言说,山下人海无人能懂的万般惊骇,伤感,失措。春日的艳阳,光芒葳蕤地照着,山下的墟烟村落里生出一层青紫的人间炊烟气,春日迟迟,千秋已逝。
2005-9-4 夜
深圳雅园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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