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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sted on 01/06/2006
谢ringgong的link。旅途里读完了整本的《堂吉科德》,喜欢死,肚子笑疼了。武侠迷令狐们最该读读《堂吉科德》。我常觉得令胡演个中国版的堂令胡冲蛮合适的:)
旅行快要结束了,外面下雨,今天的约会全部取消,呆在客栈里上网,重新看了张承志《鲜花的废墟》-安达卢斯亚游记。不喜欢张承志的抒情,特烦,简直就是余秋雨第二。咖啡店里也有写手喜欢这样的抒情,我读得起鸡皮,随随便便一点小景色,就让他们浑身颤抖。张的游记里好多错误。比如他说在albasin是吉卜赛人的洞穴,其实是在salamenca。那里的吉普赛大娘哪里有那样浪漫。我遇见的那个吉普赛大娘老远看我走来,知道又有一条傻鱼要上钩了,她把我骗进她的窑洞,给我看她满墙的flamenco明星照,还有好多老照片。一直问我要不要拍照。我说不用,她就强迫我买她的水,她的咖啡,她的照片,看我什么都不买,最后实在无奈,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要我付她2个欧元作参观费。我说,见你的大鬼头,参观费,fuck u!你求我来看你破房子!说完头也不回她。她一路骂,我一路笑。
…………………………
但张承志这几段还好:
……………………………………
“你是我的罗姆,我是你的罗米。”
卡尔曼疯狂地跳着唱着。
他们好像不喜欢吉卜赛这个名称,他们自称“罗马”。卡尔曼唱的罗姆和罗米,梅里美已经注释了,都是这个罗马的变形。我知道这是一个概念复杂的词,它大约不会和意大利那
座城市同义。还有奚太那、奚太诺等称谓,对只接受过可怜教育的我们来说,究明这些词汇实在是太力不从心了。
在巴黎附近,朋友领我去看过一个静谧的公园墓地。有一个无名人的墓,黑色的光滑石头上刻着几行诗句。朋友说;从诗判断,这是一个吉卜赛男人。但他没有姓名、没有国籍、没有年龄。墓前堆满了鲜花,显得比任何一座墓都醒目。朋友猜他是个隐形社会的首领。
那如小丘般堆满的华丽鲜花,像在标志着一个度数。生前的做为和死时的缺憾,以及获得怀念的程度。这么多人尊敬他!……我吃惊地想。
如今人们都熟知纳粹的大屠杀,holocaust已经是一个常用词汇。但在这里我听说,纳粹同样大量屠杀了欧洲的吉卜赛人,即罗马尼人。自从进入欧洲,他们就被隔离、被歧视、被驱逐、被当成奴隶贩卖和不经法律地杀戮。他们是最先被推进毒气室的,但是在纽伦堡的审判庭上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他们至今还过着萍踪不定的日子,在内部自成系统,紧抱着古老的传统。算命、卖唱、举着一束松树枝追着游人。
在阿尔巴辛,在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窑洞区(它的居民多是吉卜赛人,而且这片洞居从13世纪以来一直被连续使用)附近,我在树荫下的石阶上歇息。从这里,可以眺望峡谷对面的阿尔·汗姆拉宫。一个老大娘--是一个随着响板声出现的胖老大娘,登着台阶,从下面走了上来。她把两片檀木板夹在手指中间,奇妙的清脆节奏,随手而出流淌迸溅,好听地响成了长长一串。曲子美妙地敲罢了,她却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买我一个呀,”她一边费劲地扶着石阶坐下,一边自语着。
你年轻时,也有过磨难和抵抗吗?也有如同卡尔曼那样的、宁死不屈的酷烈青春吗?我的眼睛没有动,心里却悄悄想。
她瞟了我一眼。不用猜,她把我当成了坐着豪华旅游车爬上阿尔巴辛、再花上4000比塞塔看一次所谓弗拉明戈表演的日本人了。
梅里美究竟是在建议什么呢,还是仅仅只有学术的癖好?
费了一番劲以后,我还是决定留下一丝备忘以后,先去享受小说本身的美感。无论作家隐藏的初衷是什么,没有疑义的是:他笔下的小说是不朽的。我想,他笔下的文化也是不朽的。这一切--故事、人物、文化构成了一种美感,他人难想难及,魅力如蚀如刻。
他描画的“异族”那么光彩夺目,使得当年羊皮为服酪为浆、正值身为异族的我,一下子就被牢牢抓住了。远在艾依特玛托夫之上,是他影响了我的文学趣味和笔法,也影响我开始了类似的观察。
所以我觉得,不一定非要撑着小说家架子没话找话搜索枯肠,给印刷垃圾成灾的社会再倒上几筐。我可以--比如写写对《卡尔曼》读后感。至于罗马尼,以后我会留心他们的事。直觉告诉我,他既然这么写,一定有他的道理--小说居然给人一种可信赖的读后感,这使做为小说家的我非常惊奇。
巴斯克的不幸的美男子,罗马尼的野性的俏姑娘,此刻依然活着。死了的可能只是我们:不读《卡尔曼》的现代人。如今,唐·何塞可能不知该把他的枪放置在哪里,卡尔曼可能反感去给旅游者表演赝品的舞蹈,他们会和我们一样不知所措,但是他们都不会向体制堕落。
就像男女两人都死了但是都没有认输一样,美是不会认输的。绝对的美气质,只要一息尚存就会活着,与这个不义的世界相生相克,代代纠缠。
你是我的罗姆,我是你的罗米
卡尔曼依旧跳在一个古怪而魅人的节拍上。她无视旁人,她不问环境。她痴醉而专注地跳在一张粗木圆桌上,她的歌声如一个遥远的呼喊,不休的迭句重复着又重复着,好像在说着一个古老的谶语。
………………
- Re: 时间的玫瑰,from 北岛's blogposted on 01/06/2006
玛雅 wrote:
谢ringgong的link。旅途里读完了整本的《堂吉科德》,喜欢死,肚子笑疼了。武侠迷令狐们最该读读《堂吉科德》。我常觉得令胡演个中国版的堂令胡冲蛮合适的:)
《堂吉科德》 is sth I read at 8. Maybe I was too yound to understand it?
武侠 is sth I read at 15. Maybe I was too old to read it ? :) - posted on 01/06/2006
于是对弗拉门戈的概念就在科尔多瓦被打破了。
不是记忆中那垂目低眉﹑瘦削严峻的黑衣女人,这一回,随随便便走上前面两把折叠椅的,是两个男人。
高个的是一位长卷发的美男子,握着一柄吉他。那家伙确实长得英俊,铮铮地调试着手
中吉他。可以理解他按耐不住的那股自梳羽毛的派头。漂亮不漂亮,看你一会儿的吉他,我想。
我已经预感到:黑裙子的女人不会出现了。
箱根的印象裂了缝。我面前的弗拉门戈,是完全别样的。幸亏急忙地补课,使我好歹懂了一些大原则——所谓现代的弗拉门戈,大体上由这么三部分组成:刚代(cante)﹑铎盖(toque)﹑巴依莱(baile)。也就是;歌﹑琴﹑舞。不是三者缺一不可,但“歌”排在第一位。
卷发的大个子吉他手开始调弦。也是后来我才懂得:这种吉他手非同小可。在弗拉门戈中,他的伴奏叫做toque;给我讲的人强调:“铎盖”不仅只是伴奏而已,toque是弗拉门戈的一部分。我暗想既然是乐器,又怎么不仅是伴奏呢?听不懂。吉他在他极长的手指拨弄下响起一串复杂和弦,场子里的人一阵鼓掌。难怪他锋芒毕露,我想。不仅人是美男子,而且角色本来也不只是帮手。
另一个则其貌不扬,是那种常见的,咖啡馆里端着杯子翻报纸的老头。他没有如吉他手那么打扮,穿着一件外套,没有系上扣子。他的表情有一丝局促,坐下前似乎有些紧张。如果不是后来我懂得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刚达斡尔(cantaor,歌手),若不是我后来才感到弗拉门戈的核心,不是不苟言笑的长裙窄袖的重踏轻旋,而是一支孤独嗓子的嘶喊——我是绝不敢相信的:他,一个随意的谁,居然就是弗拉门戈的主角。
开场也简单之极。
老头只是放下了杯子,望了一眼同伴。
一声粗哑的低声就这么响起来了。开始没有伴奏,这声音完全不是唱歌人的那一类。毫不优美,更无圆润,也没有什么逼人的男性气息。咿哑地唱了几句以后,吉他开始追它。歌者突然亮出本色,猛地拔高了声音,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镇慑了全场的空气。我的心被他扯着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问歌词,他的词只有一两个。
啊,你死了……
妈妈!你死了
若是在其他另一个地方,也许这样唱会使人不以为然。但是奇异的是,他的歌词却直击人心。我发觉一股强烈的伤感正在自己胸中浮起。我压抑不住它,我发现全场的人都一样,他们被直露的喊声引诱着,也渐渐陷入了哀痛。这歌实在古怪,简直像一种咒语。我竭力分辨,心里反驳着。若是在北京你随意扯出死的话题,人们会把你笑话死。而这儿是科尔多瓦,这间屋子漂浮的气氛,鼓舞人唱出别处耻于开口的话。我突然联想到蒙古草原的古歌,那种歌也不能在北京唱;也是靠黑旧毡包和牛粪火,才能苏醒活泼的。
我再也没有……
像你的母亲……
不可思议的感觉攫住了我。它不是歌曲,我觉得他是在说话。这男人唱的不是歌曲,他只是寻机在这儿自言自语。一节悄然唱过了,铮铮的吉他声高扬起来。果然不仅是伴奏,那吉他的用意很明显;它也要唱,也要说——吉他手的十指飞速地如轮舞动,脆裂的金属声响成一道溪流。不是一个过门或间奏,是一大段吉他的诉说。我没见过吉他还有这么丰富的弹法,它简直有无限的语言和可能。原来这就是“铎盖”,人们醒来一般鼓起掌来。我被感染得兴奋莫名,也拼命地拍着手。就在这时“刚代”突然重新开始,一声撕碎了的吼叫脱颖而出,压住了热烈的toque。
我求主给我死亡
他——却不给我
这是科尔多瓦的一个聚会,同业的伙伴在一起找个形式,纪念自己的过去。他们可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在这样的歌唱中,什么都被纪念了。胸怀已经彻底敞开,心事已经释放出来,没有谁能再阻止它,只由任它如狂流肆意,倾泻奔腾而下。
唱得酣畅以后,那退休的歌手便把手扪在胸上。他的这只手不是做手势,而是加入抒发。五个手指随着唱出的那个词,滑动﹑跌落﹑一分一分倾吐着不尽而来的心事。在最激烈处,五指剧烈地颤抖﹑那句歌随着在胸前画着轮形的手,步步跌落﹑一落三叠﹑直至心情倾倒净尽﹑吼叫也已经淋漓尽致。
后来我留意到,更多的弗拉门戈歌手,不用这种揉胸的激烈手势。他们一般是双手微合,随着唱句,手击打着轻碎的拍子——轻击拍点的姿势,大概是今日弗拉门戈在台上的基本姿态。
一曲一曲地,时间流逝着。我意识到所有的歌都是哀伤的,甚至都以痛苦为主题。包括唱爱情的,也都是唱爱的难遇或夭亡。换句蒙古的归纳方式,都是“嘎修道”(gaxiū daō,苦歌)。这样一边瞑想一边听着,我明白自己遭遇了一种陌生的音乐,不知它在哪儿达到了彻底,这使音乐变得不同寻常。
顺着卡尔图哈的小路,走到松林之前
我转身回头大喊:妈妈!……
颤抖眼皮的一个退休老人,他已在忘我之境。坐在一把折叠椅上,他独自唱得坦心裂肺,倾倒衷肠。吉他追逐着他,时而成慢板,时而如骤雨。他的口型和吐字都夸张得超乎寻常,但是人们却信服地、亦步亦趋地随着他感动。这居然是在欧洲!……我感到恍惚,不断有跌入蒙古腹地、那深雪孤灯的幻觉。但他的歌不光是攫住了我,全场所有的人仿佛都被施了魔法,慢慢随着歌声晃动。那个箱根夜晚的女人渐渐黯然褪色了,此刻一个新的印象在上升。虽然后来我又长久地确认过,但我已经抱着新的观点:不是舞,不是琴,只有“刚代”才是弗拉门戈的主角,弗拉门戈的核心是一种悲歌。 - posted on 01/06/2006
几乎没有什么歌词。歌者和听众都不在意修辞,弗拉门戈的词汇,朴素到了不能想象的地步。不如说只有这么一腔悲怨,在这种场合别的主题都消失了,人只诉说悲怨。歌手用手掌揉着胸,让它们吐出来时能顺畅些。
黑色的公牛……你吃草……
是为了死亡……
好像这伤痛太古老了,它已经费尽了一辈又一辈人的喊叫叹息。我慌乱中寻求着比较;但蒙古人诉说的“嘎修”(gaxiū,苦)是节制的,大致循着比兴对仗的格律。那些月黑之夜的围唱,循着一支支押着头韵、音节对仗的旧调。不像它,它是剖露直截的白话。比起它,我沉吟着掂量着:比起它来“嘎修”是短暂的。
那刚达斡尔的严肃神情,使我意识到他在遵循一种曲牌。您在按着谁教给您的唱法,您在唱着哪一种“刚代”,您的父亲或者爷爷在教给您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
任何的嘶喊,只要它成了歌,就一定会守着规矩,健全格律、曲调、唱法……注视着面前这平凡的老人,我在放纵自己的思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上了台。听介绍说,这人是歌手的弟弟。弟弟微笑着望着吉他,还没有开口。
不知道。没准儿,维吾尔人的刀郎围唱,与它更接近一些?
突然满场激动起来:原来这一回,兄弟两人都开口唱了。两股激烈应和﹑夺人心魄的呼喊攀援而起。
Pena,pena…… (痛苦,痛苦……)
弟弟的声音在嘴中嚼着一般,愈来愈大地吐了出来。他一开口就使我感到,此刻听到的是弗拉门戈的最深处。一个词在嘴里颤抖着,挣跳着,冲出来时已带着俘掠全场的力量。哥哥已经先声夺人,成功地征服了全场,那么他就一定要这么唱。我觉的听众都意会了这句潜台词,暴风般的掌声猛地卷起。
grande pena…… (大的痛苦……)
哥哥的声音追逐而至。他脸上微微有一丝羞涩。他的神情使我觉得,他是家族里或圈子里的首席。肯定在孩提时代开始,他就早早地获得了这样的传授。要如同把心撕碎一样地发声吐句,师傅或老人教给他,这是弗拉门戈的规矩。
两个声音夺路疾走,听着感到一种危险。它们撞击着屋顶,变成了回音,返回来夹击人的耳膜,压迫着听众不知所措的思路。汹涌的吉他如千军万马奔驰。这么听着,人们信了:“刚代”就是这样,弗拉门戈就是这样,因为痛苦太重,所以它这么坦白。我发觉自己紧握着拳头,手心沁出了汗。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我已然忘我,被裹卷进去。在轰鸣中,两支嗓子都劈裂了,听不出他们是在唱,还是在哭。
究竟你们有过怎样的苦难?
——我几乎想喊出声来。
(3)jondo(深)
就这样,我赶走了头脑里占据的﹑那个错误的弗拉门戈印象。一个新的形象,掳掠人心的“刚代”(cante)的形象取而代之,使我开始留意弗拉门戈这种——歌。
弗拉门戈有很多分类和术语。使我警醒的是,它也叫做cante jondo(深歌)。它曾经被很多人注意过,如屡屡被人挂在嘴边的加西亚·洛尔卡(García Lorca),就在他的诗集中辑入了一部《深歌》。我至少已经见过两个有影响的中国诗人写到洛尔卡,其中一个为了译出他的精髓,甚至学过西班牙文。
在西班牙,加西亚·洛尔卡过分的著名,超出了人对诗人影响的理解。确实官方和民间都乐于承认他。无论是在剧场的广告牌﹑还是在薄薄的旅游书上,你会一再发现他的名字。他是一个无争议的人物。这使我惊异。
为了理解消失的安达卢斯,我在安达卢西亚各地寻寻觅觅,不意也碰上了洛尔卡。去过他在格拉纳达vega(湿地﹑平原)的家,也琢磨过他那些改写弗拉门戈的“深歌”。说实话,心里若是没有弗拉门戈与摩尔这么一个影子,我是不会加入对洛尔卡的讨论的,但偏偏洛尔卡在这一处下了功夫。
一目瞭然,身在格拉纳达vega的农家,他对弗拉门戈当然是近水楼台。但是,当年摩尔充斥的vega是否还给过他什么别的印记﹑他与那些弗拉门戈家族有过怎样的对话,就无从穷究了。我逐渐靠近了一种感觉:洛尔卡不仅是成功的弗拉门戈收集家,而且他多半属于一种弗拉门戈的“圈子”,我总觉得,并非是名气使那些人接纳了他。他属于一种pe?a,这才是原因。
有人说,他的功绩在于收集了一批重要的弗拉门戈歌词。但我没有读到。我可悲地只能读汉译本,遇上中意的,再请教内行,对照原文。如果他收集的弗拉门戈都混在他的《深歌集》里,那可就糟了,甄别剔除都将是极为麻烦的。
不过研究者多称《深歌集》是他的创作。当然,改写也是创作。我只想说,他的深歌在他的作品中异色异类,与他其余创作不可类比。这么说也许过份:“深歌”远远超出他别的诗,唯“深歌”才给了加西亚·洛尔卡以灵魂和地位。
但这些改作的深歌,远不能与原始的弗拉门戈深歌同日共语。一种匠人的技巧,把它们从民间艺术的“深”渊,拉到了诗的浅水。无论得到过怎样的喝彩——刻意的色彩涂填,制作的意境场景,无法与弗拉门戈天然的语言﹑无法和民间传承淘汰的结晶比拟。 - Re: 时间的玫瑰,from 北岛's blogposted on 01/06/2006
我看张谈弗拉门哥谈得很细,也很系统。玛雅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
一段乱批。。。
从这些段落来看,比余秋雨的千年一叹要好。当然,余的千年一叹也
有其真实的地方:比如他喜欢西红柿蛋汤,害怕乞丐和撒达姆,都显
得真实可信,还有一路上的狼狈。。。
想想他那么大年纪,依旧活力,依旧充满情绪。不容易! - posted on 01/06/2006
写的这段lorca也有他的独到,他的翻译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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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挑剔,甚至我因我的缘故喜爱加西亚·洛尔卡。但是做为读者有读的感觉;他很可能是拜尼亚中人,何况又有出色的才华。应该说,他有几首“深歌”对真正弗拉门戈的cante jondo描摹得异常逼真;但若说这几首诗就是惟妙惟肖﹑炉火纯青的弗拉门戈,则是胸无尺度。
如脍炙人口的《驮夫歌》,最是显露了作者的刻意,而没达到弗拉门戈的语言方式。“
jaca negra, luna roja” (马儿黑,月亮红),恰恰是这简洁至极的色彩设计,暴露了诗人的雕琢痕迹。不仅黑红的着色,包括夜景、山路、赶马的驮夫——诗人的画面设计非常明显,虽然他用笔简洁:
Jaca negra, luna grande, y aceitunas en mi alforja
小黑马,大圆月,橄榄就装在我的褡裢
不用说,洛尔卡的短句写出了诱人的夜路,但这种句子并不是弗拉门戈的语言。使这首诗脍炙人口的原因,在于它承袭了科尔多瓦古老的弗拉门戈悲剧感觉——而那悲剧深不可测,它其实不一定要用既黑又红的色彩来表现!
我是说,尽管它是一首好诗,但它并非地道的弗拉门戈。它取代不了弗拉门戈那种古老的﹑简单的﹑魔性的力量。模仿或改写弗拉门戈的《深歌》,在加西亚?洛尔卡的作品中是最闪亮的一部分。或者说,做为安达卢西亚的儿子,做为安达卢斯旧地的居民,他吮吸了潜在传统的滋养,取得了诗人的成功。不过,若以为成就他的唯有他的才华那就错了,恰恰这位儿子显得羸弱了些——对于伟大的安达卢西亚母亲而言。
还要怎样简炼,才能达到弗拉门戈的语言境界?
不,还不是一个简炼和火候的问题。完全的弗拉门戈语言,是不可能追求的。因为它完全不是为着表演和发表,而只是因为不堪痛苦。
痛苦并不一定表达得外露,甚至揉胸嘶吼,也未必没有分寸。日本人的体会途径与中国人不同,他们喜爱弗拉门戈的“寂”。
他们听出的,不仅是伤感也不仅是痛苦。很难说清他们归纳的“寂”的含义。但是在“铎盖”单调的音色中,在“刚代”拖长的哑声中,确实飘忽着日本人捕捉的 “寂”。这种思路高人一等,所以也赢得了欧洲包括西班牙的注意。他们回报日本人的,是对“萨姆拉伊”(武士,samurai)和“改侠”(艺者, gexia)的感受。武士和艺妓,以及那个唯美的文化骨子中的一种“寂”,使最远之东方的日本人,接近了东方最西尽头的弗拉门戈。不过,我不知道,多少带着佛教味儿的“寂”,是否能准确地描述弗拉门戈。我想还该有更好的概念,它将不那么虚无,而是简单直截的。
“寂”的理解换回了好感,使这片风土对日本微开一缝。于是日本人相信,“寂”是通向理解的暗语。在这一点上我不能苟同;我直觉地感到——不是文化的语言问题,而是历史的苦难问题。
曾有一个声音,曾有一个精灵,当它完全无意成为艺术的时候,它曾是境界最高的艺术。弗拉门戈的拜尼亚(pe?a),既然它历史悠久,它一定就一路衍变而来。我怀疑它曾经是:当精灵还没有被认做艺术和商品时,它是——遭人歧视的家﹑舔干血迹的洞窟﹑哭喊上苍的场所。Pe?a是它的遗迹,保留了它拒否外人的戒条。
这么判断的唯一根据,就是它那罕见的苦难主题。以蒙古苦歌(gaxiū daō)比较,它太沉重了,苦歌的旋律比它完整。虽然只是周而复始﹑重复循环的两句,但还是含有起承转合,用字也经过筛选。而弗拉门戈,虽然它也隐约呈双句的体裁,但是它不受格式的拘束。它唱出的是直截的东西——视觉,愿望。它的旋律就是喉咙和胸腔的抖动,就是吼喊的音频——这一点和新疆的刀郎围唱很像。不过,刀郎的那种艺术是宗教的,大家围坐成一个达依尔(圆圈),呼唤和赞美真主。
Pena,pena……Dios mio 痛苦……痛苦……我的主啊
Tengo yo una grande pena 我有一个巨大的痛苦……
我听得目瞪口呆。难道歌能这样唱么?
我只是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打着哈欠走开。他们击掌合拍,为了唱出来一个飞速滑下的花音,彼此会意地庆贺。他们炫耀着技艺,用行云流水般的吉他铎盖,还有密集如雨的巴依莱的鞋跟声,度过节日般的时间。但他们在喊叫着苦难,奇怪的是,听众们都没有异议,都怀着同感,和他们一块感叹痛苦的真实。可能,这是世上最难解剖的音乐……
我总想摸到它的内心,听懂它的呼喊。我总觉得它在提醒人:别粗心,别离开,再多听一会儿。我向人请教,西班牙人摇摇头说:深歌就是那样。
“深歌”,究竞它深在哪里?
它不借助艺术手段,它只一吐满腔的积怨。洛尔卡身在格拉纳达,他与这些是否有过碰撞?他有过怎样的个人体验?专家们没有留意。世间往往如此:诗人死了,再也无害,于是人们便把他挂在嘴上,显示人性和博雅。对加西亚·洛尔卡的一致赞颂,或许也由于这个。谁都不会说:加西亚·洛尔卡最要紧的贡献,不在于他是一名好诗人和好剧作家﹑也不在于他收藏了和临摹了一些民歌;而在于他用现代诗的体裁,又一次重复了弗拉门戈对苦难的呼喊。
- posted on 01/06/2006
xw兄弟说得有道理也没有道理。
张在antalusia呆了六个月才写出这样夸张的文字?辜负了他进作协的荣誉。文词里面塞满了research来的资料。有道理的是玛雅应该多学习描述语言,别偷懒,尽情描绘当时的状貌。
玛雅最大的敌人是懒惰。但玛雅最不能矫情。啊啊了一通什么真实内容都没有。
xw wrote:
我看张谈弗拉门哥谈得很细,也很系统。玛雅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
一段乱批。。。
从这些段落来看,比余秋雨的千年一叹要好。当然,余的千年一叹也
有其真实的地方:比如他喜欢西红柿蛋汤,害怕乞丐和撒达姆,都显
得真实可信,还有一路上的狼狈。。。
想想他那么大年纪,依旧活力,依旧弃满情绪。不容易! - Re: 时间的玫瑰,from 北岛's blogposted on 01/06/2006
对的。汉语散文的主要问题是矫情。作者先感动自己一番,读者做第二次。
赋格的游记好在哪里?好象是“矫情”得比较隐蔽,不那么赤裸裸。
不露斧痕的叙事最见笔力。
- Re: 时间的玫瑰,from 北岛's blogposted on 01/06/2006
Writings should adopt the rule of diet:low fat, low carb. :-) - posted on 01/06/2006
玛雅的咖啡馆确实不错。
北岛,张承志,都是我这一代人,比现在在咖啡馆里的大多数客人,可能要老上十几,二十年。这个因素不能忽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大限。这又是我们的同代人朱学勤的话。我们这一代人,现在表现出来的就是“局限性”。所以,我写什么都很怕给年轻人看,因为你们凭感觉就看到了我们这一代“皮袄下的小”。听到此话,不要开心喔,有你们长到我们这么老的时候。
张承志写鲜花的废墟,自称是自己用心力最多的书。反应却显然在他的黑骏马之后。其原因是,黑骏马有我们一代插队青年来读,而鲜花的废墟,我们一代不读,下一代没顾得注意张承志的内心。张承志的语言是有特点的,张承志在鲜花的废墟里想表达的东西,我不敢苟同。
借朋友的光,西班牙我也去跑了一趟。西班牙是我还想再去,梦想什么时候有条件了在那里租个房间住上半年一年的地方。那阳光,和我们乔治亚有得一比。
谢谢玛雅关于西班牙姓氏的回答。我的问题还在,因为我看到一些姓氏上的不一致。
玛雅去过巴斯克吗? - posted on 01/07/2006
我觉得张写得挺好,虽然他老得都不成样子了。
这个张在蒙古这样的地方炼过,在到西班牙那里听弗拉明戈,要比我这样的呆上海的去听,明显在情绪上就能合拍很多。虽然他不明白歌唱痛苦时痛苦仅仅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指称,但这不妨碍他对弗拉明戈的感受力。
他把这种感受到的东西用汉语给转出来了,我觉得转得挺好啊,我能感受到当时的感受,虽然不是智性的,但却是诚实的,这不是矫情,矫情有不诚实的表达意图在里面,余有,但张没有,甚至我在想,张要是会修饰些,矫情些,你倒反而认为这不矫情了。
白日放歌需纵酒,所以即便赋格去那里,也会变成那样的。 - posted on 01/07/2006
dinglin的问题:
我想了解西班牙人姓名的最常见规律。
比如,诗人 Federico García Lorca,为什么叫他Lorca, 而不是García?西班牙人是叫他Lorca还是García的?
再如,前首相Adolfo Suárez González,为什么又叫做Mr.Suárez,而不是Mr.González?
还有,他们的姓名中,有时候会出现y,我猜想是and 的意思,两边大概是爸爸妈妈的名字,谁和谁生的孩子。这是爸爸妈妈的个人名字还是家族名字?女人嫁人后名字怎么变?这个y能不能省略,省略有没有规律。比如诗人Federico García Lorca,能不能叫成Federico García y Lorca?
他们的姓名中,有时候会出现de 或del,比如长枪党创始人Jose Antonio Primo de Rivera。我猜想后面是个地名或者贵族领地的名字。现代西班牙人还有没有这种名字?是不是这样名字的人一定是贵族后代?
………………………… - Re: 时间的玫瑰,from 北岛's blogposted on 01/07/2006
余秋雨的散文,针对的对象有所不同,更多是在普及文化和传播不同的文化理念。有较强专业功底的读者自然有自己的见解和取向,但对外部世界还很陌生的普通中国读者,他的书是很好的入门教材。我觉得这一点上不应该否认余秋雨的用心和贡献。他的专业是戏剧,功底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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