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
七格
看到舒婷从北京未名诗歌节一路被拉到珠江诗歌节,作为一位敏感的诗人,她本人也应该感觉到自己徒然成为了一具可以移动的展览品,因为那些诗歌节的主办人都清楚,要完整地呈现一个晚会的盛大与隆重,就必须从源头起一个不拉,而这位当年的朦胧派掌门人无疑是最适合的鼻祖级人选。在如今,好大喜功是一个很难听的词语,可能尽善尽美这个词语更能突出举办者的苦心。
从总体上来说,珠江的诗歌节要比北京大学的未名诗歌节更加整气,至少他们请到了沈浩波,以推动下半身诗歌而盛名恶名同时并起的新一代年轻诗人,北大那个就有些羞羞答答,它只是邀请了尹丽川,并把这位和下半身运动关系密切的女诗人塞到了“女性诗歌专场”里,这样,她在归类上就只能被翟永明她们招了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两个诗歌节都没有北岛的名字出现。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这顶帽子不仅沉重而且艰辛,对一个瘦削的老年男子来说,这实在不该是他能托起的分量。只是,如果我们势利一些的话,设想要是他获得了那个文学奖,那么,是不是所有的诗歌节就又会赶紧添上他的名字,以增益自己的光辉形象?
联系过往那一次又一次诗人内部的倾轧争斗,不妨可以把诗歌节看做是一场诗人之间互相定位的竞赛,于坚的名字落下,即意味着他在这场战役里失败,如果一位诗人连续失败数次,那么中国的诗歌史就会将之遗忘,至少不会重点提出,因为诗歌史无甚可写,只好在一场又一场的诗歌狂欢节上,用嘉宾名单来串联一个文字上的诗歌历史。
造成以上这种奇妙景象的背后因素,自是整个诗歌运动如今与民间情绪几乎完全脱节。无论诗人是在为诗歌而诗歌,还是为名利而诗歌,至少有一点是事实,那就是人民群众对今天的现代诗实在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即便是沈浩波这样的下半身诗歌,与真正的生活有了很近的接触,但这又怎么样呢?诗歌里充斥的那么多关于女性臀部和乳房的描述,和日常生活中每天的饮食男女,又有多少干系呢?题材的相似并不等于情绪的共鸣,倒是八十后那批小作家,从下半身那里学来了怎么以堕落的姿态讲述一个又一个青春期故事。
逃避现实的窘境也反应在北大诗歌节的命名上,“千高原”,这个法国后现代学者吉尔•德勒兹的书名,成了他们的主题。然而这书本身讲述的,就是一个关于思想如何从现存制度里逃逸的故事,一个西方文人的桃花源记,一个被动的假反抗式样的文化斗争策略,如今转了一圈回到中国的北大,被当做醒目的标志高高在上,却已经完全忘却,这种看似风情万种实际苍白空洞的诗性描述,不过是养尊处优的法国学术界所玩弄的优雅姿态,面对北大每年那么多依旧要靠节衣缩食的农村父母才供养得起的大学生,这样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的确是非常的千高原。
林贤治对诗歌节的反思是深刻的,他说:“我想问的是,在这样的诗歌节上,我们的诗人,你们朗诵的都是时代的歌吗?他们写的诗都是无愧于我们的时代的吗?如果不是,那这样的诗歌节就像化妆舞会或名人联谊会,如果没有坚实的作品,这样的诗歌节不会产生大的影响,不过是仿照国外诗歌节的模式为举行而举行,对诗歌的发展不会有太多积极作用,反倒让这些诗人产生了更多的优越感。”
诗人倒不一定要面对以上质疑。因为写诗本来就是他们的自由,他们爱写什么就写什么,能怎么写就怎么写,想疏世独立就疏世独立,想沆瀣一气就沆瀣一气,如果非要命令他们必须文以载道,那么这种命令之下所造成的文化盛宴,将要比如今这样的文化盛宴更加野蛮荒唐。事实上,以上的质疑是针对诗歌节主办方的,为什么要把诗歌节办得像是一场宫廷舞会而不是一场社戏?为什么要先供奉上一些杰出诗人的名字,以类似供奉祖宗牌位的形式来烘托活动的规格与档次?当舒婷的崇拜者出现在盛会上的时候,这真的就是现代诗歌运动所需要的场面了吗?如果海子当年的死去,就是为了在纪念他而成立的未名诗歌节上出现以上景况,那么,这样的纪念只能表明,今天的诗歌,其实仅仅剩下诗人而没有了作品,而那些诗人,也已经越来越向行为艺术家靠近,当未名诗歌节上,诗人车前子现场为观众做的即兴诗,就是撕书缠红头绳时,主持人的评价是“诗歌是可以超越语言的。”而现场众多观众的掌声,则表明小丑而不是小丑作品如今更能赢得围观者的热情。
所幸的是,珠江艺术节至少还是免费面向公众开放的,而且“声音的共和”也要比“千高原”来得更有深度,但是,它仍旧避免不了的是:诗歌作品和人民群众完全不相及的尴尬。除了带着赶集一样心情去的人以外,有多少普通老百姓是冲着诗歌本身而去的呢?从舒婷开始诗歌就一直在企图从文革那种恶心语言中解放出来,但问题是它解放到后来,又不知不觉把自己捆绑进了另外一种恶心语言中,从政治的下人到政治的外人能有什么变化呢?在政治的主人面前,在金斯堡那面对现状吼叫的面前,实际上中国现代诗歌什么都没有变化。
但中国的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民群众的生活状态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在这样的语境下,对这一切不闻不问的诗人们集会更像是一场借尸还魂大会。
他们的存在对我们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作用,好在同时也没有什么危害。但问题是这些去列席的诗人群体,真的就一辈子不过是在自娱自乐?
- Re: 丧钟为谁而鸣posted on 04/22/2005
一场场滑稽戏,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舒婷车前子等辈从来看不上,出现在这种场合也算得其所也。
好文! - Re: 丧钟为谁而鸣posted on 04/22/2005
谁是车前子?听名字像是哪个古墓里掘出来的。 - Re: 丧钟为谁而鸣posted on 04/22/2005
当未名诗歌节上,诗人车前子现场为观众做的即兴诗,就是撕书缠红头绳时,主持人的评价是“诗歌是可以超越语言的。”而现场众多观众的掌声,则表明小丑而不是小丑作品如今更能赢得围观者的热情。
哈哈。七格是我等江湖中人的口气。
自由体白话诗,走到“我被青春撞了下腰”的那一刻,是无可救药无病呻吟的低迷;走到“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的一刻,是令人震惊无以言传的绝唱。 - Re: 七格好。你可能不认识我。posted on 04/30/2005
我是《我们》杂志(www.zanmen.com)的编辑。想问问,你这篇文章能否赐稿《我们》。等回音。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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