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春绮(1921—)江苏泰州人。1946年毕业于上海东南医学院,后长期行医,60年代转而从事外国文学翻译活动。历任中国德语文学研究会理事、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理事、中德文化交流研究中心名誉研究员、上海翻译家协会名誉理事和上海文史馆名誉研究员。翻译出版有席勒、海涅、歌德、尼采诗集及波德莱尔等法国象征派诗人诗集多种。
钱春绮先生今年83岁了,和体弱多病的老伴住在上海西北郊的一套3居室内。房间不算小,但堆了很多东西,感觉气氛有点凌乱。钱先生育有两女一子,儿子远在美国,小女儿定居香港,都不在身边。大女儿在同城的另一端,平时往来也很寥寥。谈起日常起居,钱先生挺乐观,“我有老伴嘛,老伴身体不好,我自己照顾自己也行。”
钱先生是国内不多的在世德语文学翻译前辈之一,译有德法著名诗人作品多种。作为翻译家的钱先生名满天下,但他做翻译却是半路出身。钱先生一生行止以上世纪60年代为分水岭,分属医生和翻译两个角色,而以翻译达到自己人生成就的顶峰。
对于这一人生转折,钱先生自己的解释颇具戏剧性。他说自己是五官科医生,60年代转单位时想转入皮肤科,却因人事纠葛而未能实现。生性崇尚自由、不愿受拘束的他干脆辞职,挂冠转而做起了专职翻译。其实钱先生搞翻译早在50年代就已经开始,据钱先生自己回忆,1952年他翻译出版海涅诗集拿到8000元稿费,而当时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几十元。同时期他还著有医学书籍多种,如《中耳炎》、《小儿脑膜炎》和《组织疗法》等。
但文革十年,图书出版业陷入了低潮,钱先生也无书可译,境况颇为困窘。文革结束后,译事复兴,钱先生才得以复出。可时过境迁,90年代后稿费制度和图书出版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自由撰稿人的处境越来越难。“我也是靠积蓄生活,自由职业,没法维持生存的啊。”钱先生对此感触良深。钱先生自己也是在1995年加入上海文史馆后,情况才稍稍稳定,现在一个月能拿到1600元工资。但被钱先生戏称为“翰林院”的文史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钱先生对翻译用力之勤、体会之深都反映在他书房里堆着的那几十本大大小小的泛黄词典上了。现在他书房中的书远非他藏书的全部,文革中钱先生被抄走的藏书就有十几车之多。钱先生通英法德日俄5门外语,他翻译时经常参照不同语种译本,这为他解决疑难问题提供了很大便利。“比如翻译歌德的《浮士德》,基本上参照英译本、日译本也就可以解决问题了。”钱先生的外文词典都是他从解放前一直收藏过来的,据他说直到解放初期,因为很多外国人回国前大量抛售原文藏书,外文书还是很好找。后来就少多了,不过改革开放后,心细的他还是在外文书店买到过旧版的席勒全集。
钱春绮先生从小喜爱文学,至今写诗不辍,积累有大量未刊诗稿,总计有5到6本,其中长诗2部,十四行诗2部,每部100首。“写诗是自己的事”,除了初中在大公报发表过几首诗作外,其他诗他从未发表。钱先生写诗锻炼文笔是次,主要目的在于排遣胸臆,浇心中之块垒。翻开这些泛黄的笔记本,大部分诗都标有写作日期,从50年代到90年代不一而足。这些诗题材广泛,有对时代风云的感慨,对长逝亲人的追念、对老友的牵挂,也有寓意深远的咏物诗,如一首名为《墨鱼》的短诗:“你有满肚子的墨水/却写不出一首好诗/你只会把清水搅浑/搅得一团乌烟瘴气。”
问钱先生喜欢外国哪些诗人,他想了半天肯定地说是拜伦,“因为他有激情”。钱先生说歌德不如海涅有激情,波德莱尔的诗用词简单,马拉美的就不好懂。中国古典文学中他喜欢李后主,近代的喜欢苏曼殊,“他们的作品自然,一看就懂”。对于如何提高翻译水平,钱先生也认为多读多写是唯一途径,“不懂的要多查多问”。说到求知之难,钱先生告诉我上海郊区佘山修道院有个神甫希腊文和拉丁文都很好,“上海懂古典文字的人很少了,这样的人难得呀”。
如今钱先生年事已高,已很少出门。但他对时事并不隔膜,对文化界、出版界的动态都很了解。钱先生向我打听一些翻译同行的消息,还问起我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地利女作家耶利内克的情况,说她的作品涉及变态心理学,很不好读。这很是令我吃惊。
尽管如此,钱先生还是寂寞的。他有一本经常摩挲手边的书——《上海作家辞典》。书是1994年出版的,10年过去了,许多钱先生的老友相继离世,作家协会也寄来了重新修订此书的通知。书的最后一页上写满了钱先生抄录的这两年文化人士的离世信息,包括名字、去世时间和原由等。远的如“钱钟书,1998年12月 19日,北京,88岁”,近的如“韦宜君,2002年1月26日逝于北京协和医院,84岁,脑溢血”。今年离世的有三位:“杜宣,2004年8月23日,上海,91岁”、“陆星儿,2004年9月4日,胃癌,55岁”、“叶治,2004年5月27日,80岁,癌”。
天色将暮,夕阳透过窗户打在钱先生阅读用的放大镜上,折射出一抹最后的亮色。屋里很快暗淡了下来,唯有钱先生的朗朗笑声还在耳边回荡。
愿钱先生永远快乐、长寿。
- posted on 12/27/2004
鲁刚先生好!
周末读了钱先生的绍介,说实在的,读了他那么多年译笔,从来也不
知道他的生平。
他每本书的序言都在介绍别人了。
得知他喜欢拜伦,又能译波德莱尔,真了不起。我想他一定喜欢朋斯
的。
向钱春绮老先生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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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心 儿 在 高 原
我的心儿在高原,我的心不在这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迫遂着鹿儿。
追逐着野鹿,跟踪着獐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不管我上哪儿,
别了啊高原,别了啊北国,
英雄的家乡,可敬的故国,
不管我上哪儿漂荡,我上哪儿遨游,
我永远爱着高原的山丘。
别了啊,高耸的积雪的山岳,
别了啊,山下的溪壑和翠谷,
别了啊,森林和枝檀纵横的树林,
别了啊,急川和洪流的轰鸣,
我的心儿在高原,我的心不在这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追逐着鹿儿,
追逐着野鹿,跟踪着獐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不管我上哪儿。
(袁可嘉译)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12/27/2004
鲁刚告诉我他在写一个上海翻译家的采访集子,把在上海的这些精华们一网打尽,我非常高兴,支持他的这个工作。我们都是在这些翻译家的作品里长大的,重读他们的译笔,少年时梦想重现。
xw摘的这首我的心在高原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小时都大致会背的。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12/28/2004
钱先生所译海涅的《诗歌集》,当年在我情感波澜起伏之际将我引入“西洋诗”的海
洋,永生不能忘怀。
遥祝钱先生健康长寿!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12/28/2004
附上一张彭斯铜像,地点大家猜吧(if you can read:-)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12/28/2004
向太陽什么時候拍的﹖
我去年夏天抱着大兒子在紐約中央公園的朋斯像前照相﹐一忽兒就涌
上來幾位朋斯迷。我就背誦半闋 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
他們也會心了接上並且傳誦各自喜歡的朋斯的歌﹐Red Red Rose,
Auld Lang Syne, etc...
那整個過程不過十分鐘﹐卻讓人一生難忘。
朋斯真了不起!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12/28/2004
让我想起在85-87在苏格兰留学的日子,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my heart's not here.
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achasing the dear.
但最喜欢的还是他的长诗Tam o'Shanter,最好要听人用苏格兰方言朗读。把穷鬼的醉态描写得淋漓尽致,堪称空前绝后!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12/29/2004
啊,Auld Lang Syne! 前几天刚下功夫把这首曲子弹会,新年要到了哇。可是2004真是不幸的一年 。。。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09/18/2005
不知道<<浮士德>>,是不是直接从德文翻译过来的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09/19/2005
钱春绮的名字是我部分的青少年回忆啦。
他是德文翻译家不可能从非德文版译浮士德。几年前还看到一则消息好像是德国授予了他歌德翻译奖。 - Re: 我眼中的钱春绮先生posted on 09/27/2005
看过他译的《恶之花》,想不到他也在上海住。德艺双馨,祝他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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