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写手的散文一个赛一个。
……………………
太史公他老人家说: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
我喜欢音乐,不是禽兽;也能听出点弦外之音,大概也不算庶民;是不是君子,却须与太史公商量则个,概因我对音乐的喜欢,是审音知乐,却政道不论。
爱乐之情如爱美食,好吃而贪味。耳朵就象两个满汉全席的厨房,粗蔬细馔南北杂陈。清淡如笛箫琴筝,浓烈如摇滚爵士,山珍如巴乌葫芦丝,海味如管弦风笛,一概地照单全收。流连于中时是大快朵颐,漾荡情怀;流连之后,余音散尽碟盘收,除了回味什么都没有了。歌者何,奏者如,往事后期空记省。
赚得了音色,赚不得音容。大抵音乐在我,于吃一样,只是一种生活的享受。味之丰有酸苦甘辛咸,情之富有喜怒哀乐嗔,于音,便有了宫商角徵羽。微有薄嗔的时候喜听爵士摇滚。呐喊嘶吼,颓废沧凉,愤世嫉俗中如吃水煮鱼,麻麻辣辣热血沸腾。曾经在广告公司工作时,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每逢至此,呕哑之声就成了创作室所有电脑的发泄,歌声中骂老板骂客户,嬉戏调侃,极尽痞态,手却不停稍,对方案精益求精,一改再改。愤怒是种发泄,愤怒之下,却还是对工作对生活的一种认真,如水煮鱼汤里的豆芽,给油焖了,还是有清香本色。
水煮鱼虽好,吃多了也伤胃。于是就有了琴筝笛箫的调剂。琴自古是高人雅士的最爱,音逸,有出尘之色;于心恼气浮时把一张来听听,高山流水,淙淙铮铮,争高黯低的烦恼就这样悠悠自弦上飘杳。有一个朋友比我更爱古琴,收集了古琴曲的各种版本, 喜同好之稀绝,告诉我听古琴要洗浴烹茶,焚檀香以品之,方其尽味。洗浴烹茶非是难事,方便也做得,只是于香檀一路,我却是外行。跑到京城香火极盛的雍和宫,买了一盒上好的檀香回来,焚香理弦夜读诗,一篇未就,已感头晕目眩。香气太盛,给薰住了。听琴之香宜以淡雅,丝丝缕缕在若有若无之间,奈何如今这香都是求财问卜,利禄心切,整把整把的烧用,不但污了庙堂染了空气,连自身也愈尘俗,厚重浓烈,琴心已佚。没有好黄芥,三文鱼就只能这么生吃。
琴瑟声古,昔舜歌五弦《南风》而治,西伯歧山益七弦而出。我没那么大能耐,就一吃货嘛。一气儿益25弦,就筝了。筝比琴音丰富,自然味道也就多了变化,不那么寡淡了。爱其味厚,听的时候也就更多。案头有一张古筝演奏的民歌集,大俗的民歌以大雅的筝弹,其味之新鲜,听之,常令我想起以前学过的一道菜:佛手白菜。此菜名雅,料也并不复杂,就是普通的大白菜裹肉馅,只是加工工序极其繁琐,没个把小时是出不来的。
先要将肉馅制好喂着备用;一棵大白菜拿来里外扒开,只取中间的三层帮儿;余下的再掐头去尾,只取中间的部分,切成指长的段,再用刀将其从中间揭开,于是,每层就饺皮般薄了;用热水稍焯一下,弱其生脆,一张张将肉馅卷了,条条排挤立在一个平底碗内,上锅一蒸,几分钟后,一碗香气馥郁的佛手白菜就出锅了。大白菜是冬天北方的家常菜,生拌热炒洇酸作馅,天天吃年年吃,也腻烦,忽就有了佛手白菜这一新翻,清香而雅,对大白菜来说,真算是吃境提升,更上层楼。筝曲民歌,其味最鲜浓,在一曲《南泥湾》,原本是一首野火春风斗荒滩的革命歌曲,给筝和二胡合着那么一翻,哎呀,变味了就,悠悠婉婉的腔儿,象楼上的女儿思春情,如怨如诉,柔肠百转,“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当庭秋水漫,玉柱斜飞燕”筝与二胡,原本就工于儿女情长,此时翻作歌声,更是余味悠扬。
琴筝之弦属于丝,八音之味,另一比较清淡的,还有竹。竹幼为笋,同是笋,冬笋春笋便有很大的不同,春笋嫩,宜生吃;冬笋老,宜肉煮。管做声发,便有了箫和笛。“曲终人不见,江山数峰青”,吟笛子的诗,一直认为还是这二句最妙,笛清越,擅胜婉转之声,意须如临去秋波那一转,余音袅袅方为妙,怅然若失处,遍体都苏。品其味,就如一盘凉拌春笋,菜已入胃,齿仍余香。箫长于笛,音也黯咽许多,品箫之咽,就如湘水之低回,须夜晚,更明月烟霭相伴。“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箫声中凝了娥皇女英的悲声,千古总有水气氤氲。一锅冬笋肉片在火上咕噜咕噜地开着,水汽凝烟,满屋的清香缥缈。
一日复一日,年华若水,就这样地在声色犬马中浸淫蒸煮。李老头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说得极是,却仍不改悔。每天从早到晚,照例还是想着三餐吃什么,去超市逛菜场,对着一样样的吃食盘算掂量:我想吃啥捏?挑荤拣素,前顾后望之际发现吃除了填饱肚子外,有时还大大关乎心境,最后决定每天的菜蓝子的,不是胃而是心;音乐呢?每天回家照例是先去开电脑或CD机,对着一大堆的碟和MP3也是前嚼后品,今晚我听啥捏?最后发现,决定听什么的,也不是耳朵而是心情。
心境加心情,整个一人生,就这么饕餮了。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