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工奖

香港人其实都不用看三世书了． 此间以忙碌为荣，许多人一世已做了三世要做的事
情，每天工作以十小时为基本功，额外超时当甜品办．

孜孜不倦之余又勤于到处向人诉苦，但嘴角含春，以勤工奖向乡里们示下马威．

不时提起某某某两袖清风闲来无事走几转英美日，生活实在写意． 但不忘加一两
句讽刺性按语，哪有某某某得闲呢？ "得闲"这个词遂成为一种罪恶．人生无大事，
除了生产． 所以不事生产，无所事事简直辜负了美好青春． 这是我们自小耳濡目
染学回来的人生大道理．蚂蚁有甚么可敬呢？ 除了合群，就是勤力．终此一生的搬
搬搬，故值得大中小人敬仰学习． 勤有功戏无益．偷懒偷懒，懒是得偷偷摸摸进行
的， 忙得穷凶恶极恶才是光明正大．繁荣就是这样忙出来的．


*犯贱

甚么叫做花心, 为甚么会有婚外情/情外情, 我想是由考试经验学回来的。 有些需
要耐性完成的事情, 例如阅读国际政治新闻 (当然没有死人塌楼, 没有雪人脚印,恐
龙化石 /美妇人生下七胞胎那类) , 那习惯和毅力都是在考试时磨出来的。 那时候
对着要温习的教科书, 便觉得任何冗长报道都可以看出趣味。 一份报章可从右上角
读到左下角 ,连分类广告都看完了, 便觉若有所失, 要回到教科书去重新受难, 立
志考试完毕后即读遍时代杂志.亚洲周刊, 做个关心世界的大好青年。 一旦放得下
教科书, 天下再刺激的书都不外如是,重获自由才又觉了无生趣,你说这样的人性,
要多贱有多贱。所以有时在办公室渴望做个无业游民, 在三点半钟到浅水湾喝咖啡
扮消遥,也只是想到即止。谁知道没有时间表以后那杯咖啡是否一样甜美。

*笑忘书

恨不得记忆可以删除贴. 考过那么多试,背过那么多贞观?年/崇祯?年,那?年都发生
了甚么事? 事不关己,于是就一片空白.那时候,连卞之琳朱生豪不同的红楼梦节译版
本 都可以倒水般翻印出来,一字不漏.

如今却连原文都忘了,只记得考试时座位的方向/光度及 那枝斑马牌黑色原子笔.

中学考会时的作文题目已是一个谜,却依然记得 从居所走到试场的路,

以及等待开考前站过的绿色阶砖,考完最后一科 与同试场应考的同学所交流眼神.
这些无辜的片段,不知浪费多少K记忆.就像 某年山后被雨水淋过的烧鸭味道,皇天在
上,真不是故意记起.
彷佛断了关系的人,种种好处与不堪都忘了, 那电话号码还是会无端端嗡的一声弹
出来,天机忽然再露模样.


*见人见智

除了信不信由你, 最无赖的敷衍说话大概就是见仁见智了。
要表态的时候, 见仁见智。
要对问题深入分析, 见仁见智。
要比较两者优劣, 见仁见智。
所以关于中央图书馆设计的争拗, 焦点都集中在权力架构、办事程序身上,
建筑师都跑到哪里去呢? 为甚么没有人将两个草图摊开来讲,
外观风格、内在功能、采光度、外墙质感、楼底、面积, 有甚么是不可以比较分析
的?

只能说, 见仁见智是外行人最方便的撒手。

再抽象的艺术作品, 虽然没有绝对的好坏优劣, 虽然真的见仁见智,
但一定有各自的长短。见仁见智到要投票, 也得让竞选对手做工夫拉票。
我们在乎的往往不是结果, 而是过程, 才可以作明智的决定。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早已打定输数，会有许多人以为王菲新歌"你快乐所以我快乐"是一首开心幸福的歌．
当然可以很无赖的说：见仁见智．但对于我，快乐二字横竖看都觉得三尖八角充满
了讽刺， 一笔一划像无时无刻在藐嘴藐舌． 是那么难得，像彭羚演唱会?惊鸿一现
的千万钻饰， 像很多人还是足二十年债得来的理想居停，得来太费工夫．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快乐身上，再痛快， 恐怕也离不
开悲哀的阴影． 快乐又和高兴不同，高兴像月薪，手停口停，快乐得像节储，像投
资， 像张学友所说的储钱的扑满，有利息可收，一点一滴拈来总是取之不尽． 又
不可以常常扮许冠杰，快乐是家往浴缸一浸．那么， 抹乾身后该怎么办？认识很多
经常高高兴兴的人，但从不会问他们快不快乐，因为怕肉麻． 所以，不如不断的高
兴下去，少数怕长计，密食当三番，说不定就会乐不可支．

*不问世事

资讯爆炸, 只要有眼耳口鼻,几乎无一幸免.几乎没有谁可以不问世事.

问题是那一种世事而己.金日成逝世是一件世事,他表哥的朋友的表哥逝世也
是一件世事,詹培忠议员认为十个女人十个是鸡是一桩新闻,某某某传闻被某某杂志
影射是鸡,也是一桩新闻.你的大新闻只是也的小新闻,新闻报导的大事不一定是每个
人的大事.

一人得到一些就失去一些的话,知道多一些也就不知道另一些,没有人可以大小通吃
左右逄源.而这些,都是出于个人选择.

这种选择,理论上没有高低品味之分.我随口讲得出每个歌星的星座,血型,生肖, 
理论上不会比熟读基本法的低级,关心老人福利问题跟关心歌迷纪律好歹都是关心问
题,理论上得分工合作,百花齐放,才得太平盛世.

但据不少出外工作的男人就是这样慢慢嫌弃全职家庭主妇.咦,你不知道辞退一个员
工与迫一个员工自动辞的分别啊?你真是落伍.但家庭主妇其实也可以说,你不知道生
过蛋的鸡跟云英鸡怎样分别啊.你真是无知.

如果不是洗湿了头,谁不想每天只是起床吃饭休息再吃饭再睡觉?只要观龙楼的山泥
并没有临到自己头上,自摸一铺清一色对对碰,便是一幕幸福的场面了.谁想专职上街
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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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由你>

信仰, 这两个字是真够严重的. 严重到十分暴烈的程度. 所以很少听见有人今天
信
耶稣, 明天拜观音, 上午信马列主义, 下午成为资本主义的信徒.

信仰跟婚姻差不多, 开始时是有打算是要一生一世的. 但婚姻合约, 不能再履行
下
去, 或者对一个人不能再爱下去了, 最多负上花心, 不负责任的罪名. 但信仰一旦
改变
了, 却霎时成为叛徒, 骑墙派, 千古罪之类, 所以不宜随便相信, 因为回头太难.


所以罗马基督徒, 天主教徒都很着力于传道, 就是怕亲友信错了别的偶像,不懂
得
洗脱原罪的方便窍门. 而罪的公价就是死. 这样子死去, 又跟大跃进时期误信了政
府
中而饿死的, 改革时期信错了或不肯信的给批斗的, 并没有分别.

所以谁说有信仰自由? 那并不是选择A餐或B餐那么随意的事情. 那是生死尤关的
大 事, 说: 所有宗教都是导人向善的人, 一定都是没有信仰的, 只不过是将宗教拿
来当慈 善康乐活动, 闲来参加一下, 有益身心或者将所有信仰当鬼古办, 末了加一
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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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
原来台湾男生把女生分成四类, 漂亮的, 有气质的, 勤力的, 爱国的. 真是深明
大义, 没有一类不是好的, 而且将这分类法放到那用都用得着.

一般说法是: "她人长得不够漂亮, 但有气质. "这个但字, 其实总有遗憾的语气在
,面,
就像我们常说的: "没有爱情的话, 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很好的. "那个"也"字, 也得
来是十分辛酸的.而且很多很多的钱才可以弥补得不到的爱情.

所以, 不够漂亮, 往气质, 勤力, 爱国发展的话, 得力倍投资及收成才可以. 爱国
在此时此地的香港很尴尬, 爱国搞不好最后是为了爱自己, 就不怎么漂亮了. 勤力
, 谁不勤力? 竞 争起来原来只此勤力, 便未免太原始太悲哀了.

还是气质容易做功夫, 属内在美范围, 不易一眼看穿, 而且气质跟性格, 态度等
形容
词差不多, 专用来敷衍人用的. 某某人不漂亮, 但很有性格, 这首歌不好听, 但很
有态度.

真是无赖, 谁没有性格同态度, 只差好坏对错而己.
谁都有气质, 问题是英式气质还是日式气质泰式气质,是中环气质还是沙田气质,
是
香港气质还是九龙气质. 各人有人胃口需要, 每天早餐桌上放一张财经报纸的这种
气
质, 看在只看娱乐版的人眼 , 又有何气质可言? 只有外在美的漂亮才最大众化, 最
实惠.



<影响一生的说话>
有本书叫 "影响一生的一句话" 里面收录了很多金句, 座右铭, 成功人士的格言
, 而
且已经出了一系列, 加起来千百句金句, 理论是可以影响成千上万人的一生的.
可是谁真会因为一句话而影响一生?

许多意志力特强的人都不相信算命, 即使真有命运, 人力还是可以改变的, 更不
要
说因为一句话而忽然再世为人了.
像那些" 要人爱你先要懂得爱自己" ,"活得好是对敌人最大报复" ,"今天的事今
天
做"之类说话, 你我随时都可以仿制一打半打.
就系餐前的前菜一样, 醒胃是可以的, 却不可能饱肚.
也像许多许多带有宣传作用的歌, 搞一点声势可以, 但不可能有实际功用.

要移民的人还是会移民, 不可能听完一首<东方之珠>或<我爱香港>后就改变决定
.
一对将要分手的恋人, 也不可能听了<每天爱你多一些>之后就坐言起行, 重修旧
好.
许多态度严肃的人, 不断地将一些大包伏放在流行曲身上, 这样写会败坏道德风

气, 那样做又会影响世道人心, 实在伟大得不得了.
但谁?到底有谁过" 十诫" 的呻吟声后真会情不自禁, 从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变
成
好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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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两个字好辛苦>

如果有人问你: 最近忙吗? 如果你是香港人, 聪明的你一定不会答: 不忙,空闲得
很.

这是个以忙为荣的社会, 有较多的空闲即是游手好闲, 简直是一种罪恶, 随随便
便
可以磨在屋企, 不事生产, 几乎就是郁郁不得志的同义词, 除非一早上岸, 以十分
高
窦的姿态退休, 否则, 没有人肯相信你不大工作是因为你对收入满足, 安于现状.


一般人只肯相信优优悠悠享乐, 应该是老年退休后的事, 提早玩乐, 末免不够上
进.
传媒访问成功人士, 其实都暗中替成功下了定义. 接受访问的名单, 如果不是有很
多
很多的钱, 就是有很大很大的权, 钱和权都不够, 起码也有一两套白手兴家的法门
可
供广大市民参考, 而且都会非常骄傲的表示, 每天工作超过十六小时, 越睡得少,
越值
得赚得第一个一千万的青年才俊, 更加是大好的访问对象, 可以的话, 当然要将□
O既 一至三部名贵座驾街边拍照留念.

至于那些工作, 霎时间赚约生活基本开支, 就停低手到处浪游牧一族, 自然都值
得
采访, 但会列入城市趣谈, 奇人奇事一类. "十个成功的青年" 那种励志书一定不会
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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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不能屈>

贫贱不能移，慈善不能屈。
在街边买枝旗，助养儿童，捐钱给希望工程，帮忙卢旺达濒死的人，都可以从容就
屈。反正是真金白银帮得到真人真事。

但慈善活动，多少娱乐节目的广告收入假慈善之名而o黎，除o左有关主办单位雇员
之外，不相干人等岂容轻言受屈呀。

连部门与部门之间不适宜越界而屈。o个时仲o系电视台工作。一年一度大型公益节
目总唔少得主题题曲，制作部□节填词，且希望系免费o既，因为公益，人人都应出
力。
出力可以，出力为电视台应该就无必要o勒。我收o既是节目部o既人工，o个
D人工又唔系要来比填词费o既，点解要同制作部免费工作，慈善系伟大o既，但专严
亦都系一个响当当o既名堂。
将那些填词费作为公益的话，可唔可以叫有份参兴制作慈善骚的员工该月
份都唔o罗人工呢？ 可不可以做主题曲音乐的自己o罗钱付录音室租？不可以的话，
为什么填词是可以免费的？o甘自然因为填词唔须要直接成本，特别适宜做善事，舞
文弄墨的沾了一点艺术的光，一讲钱就降格o勒。
只有我这个市侩，在慈善面前都无破戒。但如果写字的都不懂得写支票，
恐怕都要靠公益金过活了。这样子你帮我我帮你，还有谁肯奋斗？都变成有慈善特
色的社会主义了。

<潮流兴愤怒 >
除了扮可怜，最有便宜可捞莫过于扮愤怒。动不动就愤世嫉俗，令不动声色
的人显得冷血。不知情的人见有人面红耳热粗口烂舌，一定是受了莫大委屈，一定
有壮志未酬，一定是站在真理一方。

你看过伙计拍台骂老板没有，天下间老板少伙计多，这种埸面谁看了都觉大快人
心，无须包青天审案都判定真义在伙计一方。因为老板骂伙计见怪不怪，一旦有伙
计不惜打破饭碗以下犯上，自然□成正义之士，头顶当埸冒出光圈，老板即时无良
起来。临递辞职信时不妨试试，保证赢得同事欢心，引为知己。

情形就如在港督府门前大声公呼天抢地，不知内情的途人甲乙一定觉得这是官迫
民反，政府一定是寡情薄幸的，人民一定是受压迫的。
大概因为时日无多了，每急进暴躁，再没有耐性将事情一件件摊开来分析，将
道理一点点放在天平上讲。不如摆个愤怒姿态，动不动用一句粗口，更易引得血气
方刚青年叫好。
扮鬼吓人容易穿崩，扮愤怒却很容易蒙混过去。见你那么愤怒，谁敢撩是斗非问
下去：你愤怒些甚么？谁得罪了你？是谁对不起你？是你自己也有错还是通通是社
会的错？比较聪明的人都会保护自己，不闻不问让你愤怒下去。反正潮流兴愤怒。


<作文题目 >
我记得中六作文课第一个题目叫听雨

那时年纪小, 像听雨,听风,听大自然一切之类题目,真是要写多少有多少,虽然
住的是市区,但彷佛生活灵感都从风花雪月而来,只有雨声才是最值得写的,电话钤声
, 传呼机声,汽车声都万二分庸俗,作为作文题目,会得污染学生心灵

大概是这原因,当时台湾的园民歌都是哗啦哗啦的雨下不停.小雨中的回忆,走在
雨中, 雨中即景,全是从下雨而想起感情失败,想起人生真点点点.

那真是个幼稚而浪漫的年代.动不动从一声雨中感叹这感叹那,却从来没有想过
从雨声写写旭和道秀茂坪山泥倾泻的六一八事件,写写危险斜坡问题,写写多少要开
拍的外景因天雨取消,影响了多少计划, 写写暴雨警告下雇主与员工间沟通应否上班
问题.但老师当时起了听雨这样的题目,分明是鼓励学生摇头摆脑地学王维陶渊明等
古人感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不知道今时今日的中学很多题目还有没有这样子纯情浪漫,抑或这只是我个人的
问题.要我在听雨临风这些题目写个二三千字,实在是一件欺骗自己的苦差.真难为了
今天的流行曲词,还是下了那么多的雨.听在观龙楼居民耳中, 都是十分惨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