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房手记

他命令我摘下戒指,然后脱掉夹克衫,然后脱掉鞋子,然后脱掉袜子,
然后脱掉牛仔裤,然后脱掉T恤衫,然后脱掉底裤。

“身上有没有刺青?”我说没有。“有没有嵌入皮肤的首饰?”我说
没有。“很好。”他从上到下扫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套囚服。白色内
裤,白袜子,蓝背心,蓝色套头衫,蓝色长裤,蓝布鞋,蓝布大褂。

我抱着铺盖卷走出灯火通明的屋子。长长的裤脚漫过了鞋面,步姿因
此略有飘逸感,使我觉得像个浑身蓝色的游魂。路灯尽头是一排铁丝
网,旁边有座小小的岗亭,里边伸出个人头问我:“去哪?”我回答
说8号营α牢房,他一努嘴说:“向右转,一直走,那里有人接你。”

我向右转,贴着凛凛的铁丝网一直走。果然有个持枪的人影远远地叫
我站住,问我去哪。我说8号营α牢房,他懒洋洋地从裤兜里掏出钥
匙打开铁丝网上的小门,示意我进去。

α号牢房远比我想象的大,大得像多年前坐过的长江客轮末等舱大统
铺。室内隐约浮动着男性的体味,几十张行军床上鼾声此起彼伏。

看守坐在远离统铺的角落,背对灯光,看不清面目。有时他站起来踱
几步,又退回黑暗里发呆。有时桌上的步话机响了,他拿起来贴在耳
边,过一会儿又放回原处。这个寂寞的守夜人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另一间牢房。它位于德克萨斯州境内的十号高速公路旁边,是
个阴暗狭小的地下室,屋顶很低,四壁满是前人的涂鸦。借着昏暗的
灯光,可以从斑驳线条里分辨出一个头上有光环的女人身体轮廓,旁
边是一行题字:“十号公路上的圣处女”。

在那个绘有圣处女像的拘留所里,我和十几个墨西哥阿密哥度过了大
半个白天,然后被送往埃尔帕索中心监狱。我的ID上写着,国别:
中国,牢房号:8-α,囚号:120501656。

          ◇   ◇   ◇

起床时天还是黑的。牢房内侧的卫生间里人满为患,洗漱完毕的囚徒
们快活地嚷着:“Plato! Plato!”

Plato是吃饭的意思。一日三餐是牢狱生活的最大乐趣。食物本
身带来的乐趣倒还有限,主要是从牢房到食堂的短途旅行,它相当于
放风。

      今日食谱

    早饭:面包吐司
    午饭:通心粉
    晚饭:牛肝三明治

饭后,狱友们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弄来烟卷,叼在嘴里,缠着看守
吵闹:“Chief, chief, smoking time!”

其实烟鬼们都知道,必须等看守换班后才能迎来smoking time。抽烟
的时候也就是放风时间。我们的活动范围只是牢房外的红墙大院,长
40步,宽30步。

除了抽烟,放风时我们常常在水泥地上玩足球。有时看守发给一把吉
他,院子一角便飘起西班牙语的歌声。有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密哥弹得
一手好琴,而且歌喉苍凉,唱到动情之处,拧眉,闭眼,摇头,皱纹
里写满无奈的笑意。

这音乐有时候会被飞机引擎声淹没,我们便掉转头去看飞机。监狱旁
边就是机场,只隔着三道铁丝网。从这里望去,可以清晰地辨出停机
坪上的飞机是属于哪家航空公司的:大陆,西南,联合,……天黑以
后,起飞降落的飞机少了,跑道上静静地排列着紫色信号灯,了望塔
脖子上高挂着一圈红绿彩灯项链,使人想到圣诞节即将来临。

每天有一次去图书馆消磨时间的机会,也是一种变相放风,我从不错
过。图书馆位于两个岗哨之外的一片开阔地上,里面的书刊大都是过
时的爱(美)国主义宣传品,实在乏善可陈,唯一可看的只有《国家
地理杂志》,也都是缺了封面的陈年古董。尽管如此,那栋平房是整
座监狱里我最喜欢的建筑物,只因为它有窗。拣一个临窗的座位,面
前堆一摞《国家地理》,目光在纸上游览山川城市之后,放眼窗外,
看得见的风景必然是无处不在的铁丝网。

          ◇   ◇   ◇

入狱第三天起,我开始以欣赏的眼光看铁丝网。其纹路的规律性使我
着迷,以至于认为它几乎是一种现代文明造就的艺术品。有时候它是
装饰性极强而又完全符合透视原理的风景画,例如在牢房和图书馆之
间的路上,从两面铁丝网构成的镂空高墙底下向上望去,只见两行银
色的弧形铁刺在蓝天背景上画出明快整齐的图案。蓝衣蓝裤的我置身
其中,想必也是一份格外协调的雀跃。

这样的画面似乎不含任何时间成份,但也不尽然,有时我觉得铁丝网
是具有生命的东西,像某种独特的攀援植物。锈迹斑斑的老铁丝是枯
藤,而那些在阳光下熠熠闪亮的新枝,相信也会一天天老去,被时间
摩挲而变成锈迹斑斑的枯藤。

偶尔看到高高的铁刺尖端戳着一只踢出界的足球,气漏光了,只剩下
一副颓丧的皮囊。这个景象虽然有些怪诞,毕竟还有逻辑可循;而有
时铁刺俘获的是一只塑料袋,风向标似的灌满了空气哗啦啦作响,那
就不免令人莫明其妙了:塑料袋联系着超级市场,买卖,选择,自由,
这一切都像是外星球上的事情。我只能想像它是一只来自他世界的漂
流瓶,不知什么原因搁浅在这儿了。

8号营附近的泥地上有个半径大约七、八米的半月形凹陷,凹面上散
布着烟蒂和五颜六色的易拉罐空壳,坑底竖立着一尊鲜红色消防栓,
整个像一件装置艺术作品。晴朗无云的日子里,我突发奇想,把蓝天
设想成海洋,飞机是深水游鱼,半月形凹陷是水底的陨石坑,而我们
的营房是一艘巨型沉船(比方说是泰坦尼克号),静静栖息在与世隔
绝的海底深处。

海底的日子缓慢地流过。在这里,钟表是违禁物品,无法精确衡量时
间的流逝,但历史并不因此而变成没有航标的河流,它仍旧被时间以
一种粗枝大叶但又有条不紊的方式书写着。时间是plato time之后对
smoking time的盼望,是count time和cleaning time之间的无所事事
以及bed time的酣睡或者无眠,time和time的粗略刻度中间是一系列
无法标定的瞬间──有人在刮胡子,有人在看电视,解手,下棋,睡
觉,祷告,聊天,做俯卧撑,阅读那本永远读不完的福音书,而我沉
湎在有关沉船的幻想中。

          ◇   ◇   ◇

在8号营α牢房,我的名字叫中国。

“China,”睡在上铺的阿密哥告诉我说,“8-α本来还有三
个China,你进来时他们刚刚被人保出去。”

真遗憾,我成了孤独的China。我在床垫下面发现几张一个月前
的中文报纸,一本中文基督教杂志《生命季刊》和一个小册子《进化
论质疑》。这张床的前任客人也是中国,我和他失之交臂。

好心的阿密哥送来一册厚厚的中文书《不要失望!因耶稣看顾你》,
翻开一看,是新约圣经。看来牢里的读物都是这一类。

8-α的亚洲雄风,除我之外还有以色列、叙利亚、黎巴嫩三位,恰
好一个犹太,一个穆斯林,一个基督徒。欧洲版图在我进来时还是一
片处女地,两天后来了一名忧郁的白俄罗斯填补空白,后来又增加两
个波兰和一个法兰西,形成与亚洲势均力敌的局面。

阿非利加不是唯一的黑人,但的确是8-α绝无仅有的非洲人,所以
人们不叫他冈比亚,而是叫他Africa,偶尔也拿他的肤色开玩
笑,叫他巧克力。但巧克力这个称呼无论如何是不妥当的,因为牢房
里还有一个黑人,牙买加。

牙买加和其他所有人都属于庞大的拉丁美洲帮,在牢房里占有绝对优
势。除了星罗棋布的中南美洲国家以外,这里的多数派无疑是邻邦墨
西哥。西班牙语理所当然成了牢房里的主要语言,而我的狱中生涯也
因此染上了某种异国情调。

阿非利加是8-α的消息灵通人士。有天下午他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
说,8-δ关着两名中国人。他甚至已经为我和那两个同胞安排好了
约会,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地点在图书馆。

但我在当天晚饭时就见到了他俩。当8-α和8-δ两支蓝衣队伍在
食堂门外相遇时,我听见迎面传来普通话的声音:“中国人吗?是中
国人吗?”

“是啊!是中国人!”我终于找到了组织。

          ◇   ◇   ◇

我在图书馆结识的同胞不只是8-δ牢房的大连和福州,还有一个老
北京。老北京和我们仨不是一路人,这点从他囚衣的颜色不难看出:
他的上衣是蓝的,但裤子是红的,介于桔红桃红之间,总之是红色。
我问他红裤子代表什么,他毫不掩饰地告诉我,他犯过罪判过刑,和
我们这些非法移民不一样。

老北京可是有来头的人物──假如他说的是真的──他算得上个太子
党、落难王孙吧,只不过是过去式。他的前妻据说是某某某(一个如
雷贯耳的名字)的女儿,那女人把他害惨了,使他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转来这里之前,他在联邦监狱蹲过十八个月。我说联邦监狱是不是很
苦,他一拍大腿:“嗨,苦什么,比这儿强多了!”他说,联邦监狱
跟旅馆似的,两人一间,有厨房浴室电缆电视,甭提多舒服,还有健
身房、图书馆(这里的图书馆和它没法比)、超级市场,牛肉一磅一
块五(比外面还便宜),万宝路一包一块钱(这里卖四块钱,简直太
黑了),售货机上卖的可乐才三毛钱(这里要卖六毛),样样都好,
“……只是不自由。”

每次见到老北京,他都在奋笔疾书。问写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写情书。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彼此都有点意思,反
正监狱里闲得无聊,每天写封信,一来沟通感情,二来解闷儿。

大连对老北京的评论是,“吹得跟真的似的,我才不信。”我问他怎
么进来了,他说是劳务输出,完了觉得美国挺好,不想走了,就留下
来,留下来后被发现了,就抓了进来。他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纯属
冤枉,他不信。

倒是福州相信我是无辜的。我们这几人里数他最年轻,文静秀气像个
大学生。他是真正的偷渡客,就是乘坐“金色冒险号”那种人蛇船历
尽千辛万苦偷渡进来的,这次坐牢是二进宫,几乎没有希望被保出去,
只有遣返这一条路。我安慰他,遣返就遣返,美国有什么好,中国也
没什么不好。他说我和他不同,站着说话腰不疼。我没话说了。

          ◇   ◇   ◇

有天早晨,天已大亮,chief迟迟不发布起床令,五十几号人马
全在床上赖着。我猜想总部的闹钟一定出了问题。上铺的阿密哥也早
醒了,翻来覆去忙着在床上烙饼。我问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他在被窝
里懒洋洋地答腔:“歇着吧China,今儿礼拜六,不开早饭。”

周末意味着一日两餐。少了一次重要的放风,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一
个不小的打击。chief大概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尽量延长放风
时间以安抚民心。

傍晚时8-α牢房出现了一个罕见的动人场面:三个阿密哥同时出狱,
和我们一一握别,其中两位突然抱头痛哭,霎时全场肃静,平日里一
贯嘻皮笑脸的我们这会儿都心有戚戚暗自伤感,弄得chief也神
色紧张,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但终于没有意外发生。我们没能化悲痛为力量揭竿而起越狱暴动,仍
旧恢复嘻皮笑脸的常态。故人去了,新人又来,晚饭后有两个新面孔
在8-α门口亮相。人们从象棋和Monopoly的战场里抬起头
来,朝新人发出热烈欢呼:“伐萨琳娜!伐萨琳娜!”然后是经久不
息的哄堂大笑。我想伐萨琳娜大约是一个女孩的名字,不知这里头有
什么典故,便去请教睡在上铺的阿密哥。他嘿嘿笑道,“伐萨琳娜,
vaselina,凡士林呗!可不是什么女孩的名字哟!”这监狱
里代代相传的黑话,我好像猜出了几分,遂嘿嘿一笑了之。

星期六也是买烟的日子,香烟贩子的到来对烟鬼而言如同节日一般。
牢房里排起了长龙,买到烟的大呼小叫:“Chief, smoking time!”
空气中有股酽酽的使人飘然欲醉的气息,久不抽烟的我不禁怀念刺激
性气体在胸喉间灼烧的感觉,也挤进买烟的队伍凑热闹。烟贩走后,
看守为我们破例增加了一次smoking time,烟民们倾巢而出,院子里
处处都是漂浮游移的烟雾和火光……

熄灯后大家兴奋得不想睡觉,有人发出各种怪叫,有人故意钻进别人
的被窝“亲热”,有人装模作样去“捉奸”,……8-α简直反了,
而看守也姑息纵容,任其胡闹,直到大夥儿玩累了,自动偃旗息鼓,
行军床上终于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   ◇   ◇

星期天仍是只有两餐,时间缓慢得令人窒息。午饭后一枕黄梁,梦见
和一桌人大开螃蟹宴,我故作谦虚地推让着大螯,真是梦里不知身是
客。洗漱时照了一眼镜子,发现自己头发长得离奇,胡茬丛生,嘴唇
绽裂,活生生一个囚犯形像。

电视里正演着鬼怪片,一群中学生去郊游,迷了路,把车子开进了一
座闹鬼的小城,越转越迷,无论朝哪个方向都转不出迷魂阵,鬼城的
路标上全都写着:“You're fucked!”

“操!怎么和我的梦一模一样!”说话的是阿根廷。我说这没什么奇
怪的,我也做过类似的梦。他突然来了劲,问我会不会解梦。我说可
以试试。

“OK,我在海边走着走着,海水里浮起一具尸体,然后又是一具,
越来越多的尸体……OK,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我大叫上帝啊
我不想死,我就醒了。”

“我梦见一个好朋友和许多人挤在一辆巴士上。巴士在很险的山路上
开啊开啊,猛地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告诉阿根廷,这两个梦本质上是相同的,那个好朋友实际上是阿根
廷他本人,那些尸体或者同车人就是同牢的我们。

放风的时候阿根廷敬了我一枝烟。“你知道吗,今天是一个奇特的日
子。”我不解地望着他,他说:“我的药力回来了。”我问他上次注
射是什么时候,他说:“两个月前,操,两个月!真他妈神了。”

阿根廷说你知不知道毒品的厉害你没体验过么哎呀太可惜了怎么说呢
OK你点燃打火机你看到的不是火苗而是一个月亮你叼着烟去接火时
你就一下子陷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你往下掉啊掉啊月亮越来越亮
哦我的上帝啊简直美极了月亮突然变成了四个八个无数个

“然后呢?”“然后啊,”他弹了弹烟灰,“月亮点着了你的烟。”

到了晚上,人们照旧玩着“捉奸”之类的把戏,慢慢地觉得没劲了。
当天的看守既凶又蠢,老羞成怒时只知道以“罗瓦”相威胁。调皮的
阿密哥们捏着鼻子学他的腔调,“罗瓦罗瓦!”的起哄,闹了一会,
纷纷睡去。

我一定是被关进了“罗瓦”……“罗瓦”谁也没见过,只是一个传说,
说得多了,便成为恐怖的代名词。据说“罗瓦”是一种专门用来惩罚
在狱中闹事的囚犯的特制牢房,极其窄小,仅能容纳一人……我呼吸
困难,动弹不得,前后左右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壁,我苦苦挣扎,有个
倒钩一样的尖锐东西在体内越穿越深,我像一只踢出界后被铁刺俘获
的足球,慢慢漏尽了气,变成一具乾瘪的皮囊。

          ◇   ◇   ◇

我被释放的那天,天气奇冷。早饭后chief叫我去总部一趟。

天空中飘落着细细的雪珠,我一路走一路想海底是否可能出现这种景
象。到了总部门外,我被看守领进一间小小的露天审讯室里,反锁在
里面。许久许久,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四面镂空由铁丝
网编织而成的审讯室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罗瓦”。

后来我被带进总部大楼里一个温暖的房间,和身穿便衣的年轻边防官
相对而坐。他头发一丝不苟,脸颊下巴刮得乾乾净净,上身是紫色衬
衫系灰色领带,下身是米色西裤。

他急促地扫了我一眼,便低下头去翻看桌上的纸张和我的护照。他说
话时皱着眉,眼睛不离桌面,言语断断续续。“呃……我想,呃,过
去这些天你一定受苦了吧。”说到这里,他又短促地看我一眼,递给
我一张纸,上面被他用黑笔画了大叉,写着“作废”的字样。那张纸
我被捕时见过,上面列着我的罪名。

“一切都作废,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档案里不会留下任何记录。”他
诚恳地说,“呃,我代表美国移民局向你道歉,就像这一切都没发生
过一样,OK?”

回牢房的路上,在图书馆外面巧遇老北京。我说今天真冷,还坚持写
情书呀?他说是啊,要不然干吗呢。我说怎没见大连和福州。他说大
连被人保出去了。我说我也快要无罪释放。他说哦是吗,他在牢里的
时间也不长了,看来只有福州恐怕得在这里过圣诞节。

在8-α我冲了最后一次凉,镜子里,我的头发更长了,唇上的裂口
正在愈合。穿衣服时我听见chief叫我:“China, B&B!”

我不知道B&B是什么意思,估计不是Bed and Breakfast,我猜想是回
家的意思吧!于是我去整理铺盖,8-α的同伴们默默地看着我。阿
根廷走过来轻声问道,China你要走了是吗?我说是的,他便和
我拥抱,接着是叙利亚,上铺的阿密哥,波兰甲和波兰乙,……有人
起哄:“伐萨琳娜!”大家都笑了。

我走过一重又一重铁丝网……我脱下层层囚服,再次体验抽丝剥茧的
裸露过程,然后穿上自己的衣服,浮出海面。

    这场梦虽然短暂
    可是这场梦也很快乐
               ──普易格:《蜘蛛女之吻》

    监狱无处不在
    只是放风的范围不同
               ──赋格:《班房手记》:)

〔一九九九年一月十九日〕